紧赶慢赶,还是遇上了一次戒严。
这次戒严来的突然,于阿梅倒也习惯了。这个年头在大上海,还有什么事是稀奇的。只是往常,寻条新路回家也就算了,阿梅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干脆就这么等着吧,等着军装检查完,就放行。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闷闷地。本来嘛,接了先生就直接回家好了,小宁非嚷着要四处逛逛,要看看大上海的新天地,看看带轨道的电车,看看繁华市中心,看看影画戏院到底和茶楼戏台和草台班子有什么不一样。
阿梅心里暗自腹诽,看样子也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怎得这般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转而又有些悲切,先生一去三四载,怎么再回来,就有了家室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顾忌这所谓的礼教。可又一想,当年自己还小,先生也只会当自己是开玩笑吧。只是如今,如今却是什么也来不及了。
阿梅正想着心事,眼睑低垂,拽紧了那条麻布围巾,仿佛这样就得到了那人的怀抱一般。
队伍一点一点往前挪。万衷使劲仰头才能看见前面的军装,检查地倒挺仔细,小宁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形,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倒是有些慌了。硬着头皮接受检查?反正机要档案也都秘密处理了,这次行动也不是什么大行动,自然没有多大可能被盯上。如果说,这次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没有危险。但万一有个闪失呢?难道刚一下火车,就要被扔进牢狱吗,那,阿勉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
这两头都各自想着心事,唯有小宁暂时可以置身局外,也就多了几分冷静。她顺手就拿过了万衷手里的箱子,转到阿梅身前,阿梅先是一愕,看了一眼同样愕然的万衷,不知该作何反应。不愧是搭档,万衷马上知道小宁打的什么主意,马上凑过小宁耳边说来哈气一般地说:“不行,给我。”小宁莞尔一笑,“有什么不行的,这次,你得听我的。”“这样太……”危险二字还未出口,小宁便抢道:“太什么,你放心。”
阿梅不知道发生什么,也只有认小宁拉着的份。看着“夫妻”二人如此,她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倒也不是觉得他们恩爱地碍眼,是实在受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如此亲昵地对待另一个女人。万衷和小宁的手,在底下争夺着那个可怜的箱子,面容上却半分也没显露出来。万衷当然知道,这样自然是个权宜之计,箱子待在自己身边,说不定就要出纰漏,两个女人过去,军装忙着抽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箱子不箱子的。这样自然安全,但确是自己一个人的安全。
小宁绝对是一个敢冒险的人。为了廖骏,再娇弱的身躯也要填满了坚韧和果敢。
争执的这一会,队伍已经向前行进了有一段了。阿梅只当这两个人在打情骂俏,心里兀自酸着,酸得好难受啊,那倒不如:“下车时就说我来拿,你看你们俩,谁拿箱子都要抢,还真是恩爱呢,我看还是我拿吧。”阿梅笑着说完,心里却不知已经落下多少眼泪,一定要装出一副打趣二人的样子。
正常时候,小宁和万衷都该脸红的,他们心知这夫妻是装给人看的,再加上现在性命攸关,大家的精力都没放在那半真半假的玩笑上。反倒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句“不行。”三个人三只手都按在了箱子上。“哟,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宝贝不成?”打趣既然开了头,索性就逗下去吧,阿梅这样想。天色渐渐暗下去了,阿梅脸上本应因开玩笑而有的促狭却换成是落寞,在暗夜的掩护中没有被人察觉。
三人各怀心事,却听见前边响起了哨声,一部分军装乘车而去,剩下一部分,明显能看出来就是当地的小警察,一个个都一副二流子的模样,挥手驱散众人,“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