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倒也不尽然。
梅家二娘,戏子一笑春,便不是这样的女子。
卖掉家产的钱足够长卿挥霍很长一段时间的。丧妻后的一段时日里,他开始纵酒,开始流连夜场,开始过着一种浪荡但不放荡的生活,也顾不得家里母老子幼,只求一醉解千愁。这样倒也认识了一些酒友,久而久之,也开始一同搞些投机。这样总算是使失了家业后的梅家得以有一些经济上的补充,却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娶了一笑春回来,也是长卿一时仗侠使气。后来醒过神,早已后悔不迭。那天在戏楼里,也不知她哪里得罪了几个小混混,砸场的砸场,调戏的调戏,场面一度失控。实际上,留过洋的长卿并不是很喜欢看戏,只是那天,酒友中有几个资深票友,很喜欢听艳名在外的一笑春唱戏。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女戏子相比于男戏子来说还是少一些的,这也使那些看惯堂子相公的纨绔子弟得到一些赏艳的乐趣。
长卿实在是看着阿春可怜,于是出言相助。混混们自然是不会买账了。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本来就任侠的长卿自然是不肯就这么偃旗息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是听他的酒友们添油加醋的一通演绎,说那天晚上,长卿独战群雄,就着桌上台上手边,哪里有什么能当武器的一切都拿过来,一言不合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实际上他谁也没打过,毕竟,对方全是混的。最后的最后,戏台子也几乎拆了,戏场也被几个人搞得乱糟糟,戏班老板没法像茶馆老板交代,硬要长卿赔钱,长卿稀里胡涂的说,赔钱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条,一笑春得跟他走。
一笑春是台柱,班头怎么能说放就放呢,况且她自己也不见得愿意。
没成想,她是愿意的。
事情的终了,是几个酒友给长卿一起凑了钱,而一笑春的赎身费用,是她自己出的,这些年挣到的钱,本来也是攒着当嫁妆,虽然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嫁出去。
第二天醒来时,长卿就直说让阿春走的,他说,昨天的事,他喝醉了,一时胡涂,现在这个样子,不如就还她自由身好罢,两人互不相欠。阿春哪里肯走,戏班是回不去了,体己钱也尽数抛掷,出去也无法谋生,不留下就没有活路啊。阿春也是个苦命人,从小就在戏班里长大,她都不记得是几岁入的科班,只知道跟着师父才有饭吃,戏班里就她一个女孩,从小也就当成男孩子来养了。按理说,这样的孩子会对戏班有很深的感情,而实际上,班主和师父,不过是利用她来糊口。自打她长大以来,一直都劳心劳力,却还是会被那些几乎没见过女人的同门们觊觎着。总之就是,命苦。
她是个被命运磨砺过的人,自然知道,留在梅家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活学活用戏文中那些女子的办法,软磨硬泡,博取同情,撒娇施媚,最终长卿还是于心不忍,只好将她留下。
人心总是不够知足的,尤其是,阿春这样的孩子,从小就没再一个正常的环境生存过,一时得了点关怀,很容易全身心地扑上去。再加上,虽然长卿有些颓废和一蹶不振的样子,但他好歹也还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那时节,梅家遭逢变故,梅母一个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香云和刚刚两三岁的青峰。阿春这些年在戏班里早学会了那些左右周旋的生存法则,见梅家如此,自然是先去攻陷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