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院。
后山紫竹亭中,亲王萧世珩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秋风瑟瑟,吹得中年男子衣发飘摇。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却是如同那瀑布之下的浪淘急流一般,滔滔翻滚。
之前在洛阳城镇国监前发生的一切,在中年男子眼中,仿佛还历历在目。
一个儒家书生的死,真能解决眼下大曜王朝国运昌盛不及,从而衰败的危机祸象?
这位王朝开国以来,极少插手庙堂政事的年轻藩王,其实自始至终都从没让自己清闲过一分,只不过是有人理事在明,有人,则谋事在暗而已。
自大曜老帝师离世那一天起,这座京城乃至整个中洲天下,其实早已暗潮汹涌、波涛渐起。
而有人,则立于风浪之上,乘浪而行。
十八年前的那场谋划,虽说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但时至今日,总算也是功成圆满的结束。
如今明君为主,文官谋士遍布朝野,内有强猛铁骑打压江湖气数,外有精兵勇将坐镇边境雄关,可谓是真正的国强民安。
而这位自始至终都将自己置身庙堂之外,身居南山院的大曜亲王爷,城府之深,如云雾大海,让人难以看清。
以天下作棋,世人为子,布下一盘足以垂史的棋局,是他平生唯一想做又愿意做的事。
儒生陈亭肃的死只不过是这位王爷众多棋子中的一颗而已,虽说已经成为了黯然离场的收官一子,但真正的棋盘大势往往蛰伏蓄势,缓缓推进,一触即发。
正当萧世珩思绪飘摇千里的时候,在他身后那片竹林里,有一道人影正慢慢的向棱亭走来。
照理说,竹林禁地除了亲王本人以外,不许他人踏足半步。违者,更是杀无赦。然而此人却不管那道禁令,径直走入后山竹林,从竹林间小路一步步走向了那座竹林尽头的六角棱亭。
走出竹林,那人轮廓逐渐显然,是个手托拂尘的“年轻”道士。道士驻足看了眼立于亭中的高冠男子,微微一笑,又继续前行。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的那一瞬间,年轻道人微微皱眉。原先向前迈出半步的右腿停止向前,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迈出那一步的几乎同时,有四道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寒气分别在他胸前、左右、以及背后出现。
随着寒气袭来,年轻道士周身出现四个黑衣蒙面的高大身影。而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剑,分别抵在年轻道士的每一处要害,另其不能轻举妄动。
四个人,四把剑,出手极快。
年轻道人瞥了眼抵在自己胸前不到一寸处的寒光长剑,波澜不惊道:“早就听闻亲王殿下曾游览大曜山河,寻得天下名剑十把。且这些名剑都有十个五境境以上的强大主人,号称十殿阎罗,属王府二十四剑侍之中的上等刺客,常年伴随王爷左右,行踪隐秘…”
年轻道人微微一滞,抬头看着亭中那人,继续说道:“贫道不请自来,属实有冒犯到王爷。可即便如此,贫道也非来不可,事关重大,还请王爷不要为难…”
年轻道人说完,四位黑衣蒙面剑客依旧气势不减分毫,只是静等那亭中人的指令。
“让他进来。”
六角亭中,亲王轻声道。
四个人,四把剑,迅速消失不见。
见那四名黑衣剑客离开,年轻道士重新整了整紫金道袍,继续向前走进那座竹亭。
进了亭中,年轻道人走到那人身旁,顺道瞥了一眼身侧不远处,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贫道见过王爷。”年轻道士弯腰作揖。
萧世珩微微侧过头,笑容玩味道:“宋道长在宫中一向深居简出,今天突然访我南山院,该不会是嫌那深宫高楼太过清闲,比不得那座莲花山道教宗庭?所以想出来走走?”
“王爷言重了,贫道从未觉得宫中清闲无聊。陛下待我不薄,深居简出也并不是说贫道懒得出门走动,实在是钦天监事务繁忙,不便抽身罢了。再者,说贫道深居简出,王爷自己又何尝不是?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座南山院更清净了吧?”姓宋的年轻道士缓缓起身,语气平静道。
年轻道人些许有些感慨,叹道:“我道门向来讲究修一身清净,如今见到了南山院风景,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
萧世珩不去理会来自年轻道士的调侃,毕竟这位年轻道人,在整个京都洛阳城的威望,那是人尽皆知。更与自己有些微末关系,索性对于年轻道人的“大不敬”不轻易当一回事。
亲王突然转身笑道:“本王该称你为钦天监大掌监宋大人呢,还是另一个比这“莲花观道人”更加实在的身份?”
年轻道士笑道:“全凭王爷定夺。于贫道而言,身份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宋大人’这个称谓,在王爷面前,份量过重,贫道不敢妄自尊大。”
“还是钦天监掌监宋大人这个身份,比较顺心,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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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强人所难,毕竟以你的能力,日后若真要本王好看,本王也许真不会有好下场啊。”亲王再次看了眼身旁的年轻道士,微微一笑。
“不敢,不敢。”年轻道士弯腰作揖。
“罢了。”
道人姓宋名嵌,来自中土莲花道观,现任洛阳城钦天监的掌监一职。
一番冷嘲热讽之后,中年亲王不再继续跟年轻道士互相调侃,二人同时望向身前百丈瀑布。
沉默片刻,萧世珩正色道:“听说你这次受创不浅,甚至接连跌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宋嵌叹道:“事发突然。之前我所派遣出去追杀那少年的一批修士皆被人重创,连我也受到不的小牵连,以至于身心受损。若想恢复如初,估计至少也得耗费近十年光阴。”
萧世珩皱眉道:“连你也摸不清那人身份?会不会是那些亡国旧部的漏网之鱼?又或者是大曜内部之人?”
宋嵌摇了摇头,“不会有这种可能。春秋覆灭已经十几年,若真有漏网之鱼,只要还在修行者九境之内的,钦天监应该早就找出来了。况且春秋之后,除本朝大曜与西楚王朝以外,中洲其他诸国国运气数皆已散去,并无一丝尚存。从那些暗卫口中的陈述来看,此人极有可能是外界的不俗存在,甚至有可能是一个举世无有的越境强者。”
越境强者?武道九境,越过了九境的人物?
亲王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在整个中土神洲,放眼整座天下,能达到武道巅峰的武人修士,几百年内寥寥无几,不过数人,更何况是越过武道九境的无敌存在?
越过九境的强者,放在五百年前的大夏王朝,也只是出现过两名而已。而那两个绝世强者,在达到武道巅峰破境时曾被天道施压,逼迫飞升,不让逗留人间,否则会影响到整个天下气运。在那之后,整整五百年,天地间从未出现过有达到此境的绝世强者。时至今日,百年以内,九境的武道强者,天底下一双手也能数的过来。
宋嵌这个猜测,让萧世珩也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因为这位宫中钦天监的大掌监,自身实力已经是达到修士顶楼的第八境,逍遥境。天下修士中的佼佼者。
“如今那人连同那位少年皆已消失不见,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忌于上次的风险,我让那些暗卫极速撤退,免得万一被那人改变了主意,伤我根本,到那时,我可能真的会死。”
宋嵌神情骇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不是畏惧死亡,而是那种修士对于更高层境界的追求向往。
“因为此事,中洲各地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很多江湖大家宗门,也开始有所动作,想一探究竟。”宋师录神色淡然。
宋嵌继续道: “毕竟此等人物的出现,自古以来都会掀起一番狂涛风雨,这无疑是历史为证的实事。”
亲王萧世珩点了点头,“这般人物,若不尽早除掉,以后于大曜而言,恐怕是个绝对危险的存在。”
年轻道人稍作安慰,笑道:“亲王不必为此担心。从那人语气来看,他只想救那孩子,并没有对大曜抱有不轨的心思,我们只要先井水不犯河水,他应该也不会对我们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