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还没等动手,手腕就被程东擒住。
甚至连头也没抬,程东只是静静地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只手腕,冷冰冰地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放开!”
“哟!怎么着?这个记忆体紊乱的傻哥哥又要发疯了?我还记得他跟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向组长求饶的样子呢,现在来脾气了?有脾气怎么不留着和组长发?没胆子的狗东西!”
人群里的奚落声此起彼伏,程东在霓虹市生活的这几年里,早便把这些人的嘴脸看得通透了。这些在科技、财力和强权的重压下勉强过活的人,已经把自己彻底活成了护食的狗,他们从不会在乎别人曾为自己献出过什么,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盘子里的那根啃过无数遍的骨头。
所以即便讽刺奚落的话语来势汹汹,程东依旧默然地注视着那只手腕,冷硬地重复道:“放开!”
“那个大个!你用不着理他,现在就把那个小杂种打死,等领导回来了,我们就说是他的哥哥发疯,杀了他自己的亲弟弟,在这的所有人都能给你做证!”
“对,打死他!那家伙是个傻子的事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你在这弄死他,咱们就不用完成那个狗屁任务了,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小男孩被吓得脸色煞白,两腿无力地在半空中乱蹬,用力地锤着那个男人的大手:“进来这个工厂早晚都是死路一条,即使离开厂房,那群人也一样不会给你们安排休息时间!他们干嘛要一直在我们东城区抓人,你们还想不明白吗?那群人只是把我们当成可以消耗的工具,累死了一批人,他们自然还会再捉另一批人……而且,要不是我,你们几个早就让鞭子抽死了!我的姐姐就是【工匠】,对于这个工厂,我比你们每个人都要了解!你们相信我,我这次真的没有撒谎!”
“你的姐姐是工匠,我的爷爷还是掌舵人维纳呢!”
“刚才不还说你们兄弟俩是来厂子里找工匠的吗,怎么着,这么一会工匠就成你姐姐了?”
见众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小男孩急得说话声都带了哭腔:“工匠真的是我姐姐,我……我根本不认识那个死瞎子!他不是我哥哥!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这个死瞎子替我在组长面前出过头,我不想欠他这个人情罢了,你们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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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够了吗,你这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彪形大汉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抡起了自己的拳头:“我才不管你和这疯子是什么关系,你害我进了这家工厂,我就杀……”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程东的面色一沉,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那彪形大汉的手腕立刻爆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男人那原本粗壮的手腕,立刻呈现出一副中间细,两边粗的惨烈景象。
“我叫你放开!”
这大汉吃痛,一把撒开了提在手里的小男孩,半跪在地上按住了程东的手。而程东就这么神态自若地捏着他的胳膊,把这个近两米高的大汉生生拖到了人群前面,冷着张脸,定定地看着方才叫得最欢的矮胖男人,轻声道:“一群大男人,对着欺压你们的狗,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摇尾乞怜,对着帮过你的孩子却凶相毕露。连作为一个人类最基本的恩仇善恶都分不清楚,你们是哪来的勇气在这狂吠的?”
程东说着话随手就把那个彪形大汉像丢沙包一样地扔出去了四五米远,直撞到厂房的内墙,那男人才软塌塌地瘫在地上,显然已经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晕了过去。
而程东则缓缓地把手扣在矮胖男人的后颈上,那里正是他存放刻度的卡槽:“这间工厂的所有人,连同那个狗屁组长在内,我都可以分分钟送去见阎王。老子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们这群蚂蚁,我说的这句话,你信不信……”
这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被吓得连连点头,其它人甚至不假思索地跪了下去。普通人怎么可能只用一条胳膊,就轻轻松松地制服一个壮得像是黑熊的年轻人?在这间工厂里,拳头永远要比道理更有发言权。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甘愿听从那群人的指使,你能救我们出去对不对?你能杀了组长,把我们所有人都救出工厂的,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救你们的了?”
程东淡淡地看着眼前跪倒在地上的众人,眼神里没有半点悲悯的神采:“我有我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和这个小家伙演完这出戏的话,或许还有逃出工厂的可能。当然,不愿意配合我的话,也随你们的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全听你们的,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只要能离开这间工厂,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程东冷哼一声,慢慢地把手重新缩了回去,“现在,回去干活!翻砂倒膜,在那条红皮狗回来以前,用玻璃、聚合纤维、高分子塑胶和石英分别做出一个25毫米的义眼毛坯。如果不给我惹麻烦,我或许可以保证你们能够活到这加工厂垮台的那一天。”
明明都是一群被工厂欺压的可怜人,他们非但不选择自己团结起来,却总是想方设法踩着同班上位成为欺压者的一员,在黑瞳和公司面前,工厂里的这群穿着红色或橙色衣服的家伙,又何尝不是被欺压的对象呢?
“上等人压迫中等人,中等人凭借奴役下等人的方式顶替上等人……只有下等人,永远都是下等人。”程东记不得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段话,只是如今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晰地意识到:
每一个被压在泥土里舔食灰尘的普通人,都被【凭借压迫就能崛起】的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牢牢地钉在了社会最底层,能够改变命运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他们!
那群可怜虫终于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起来了,程东重新把手插回了口袋,心里同样涌起了一丝酸楚:他自己,又和这群忙碌生活的蚂蚁有什么区别呢?
“喂,死瞎子……”小男孩在身后扯了扯程东的衣摆,语气里似乎满是不情不愿,“算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你叫什么名字?”
程东轻笑一声,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就叫我死瞎子好了,毕竟我现在真的很像个瞎子。”
“我……”小男孩一把打掉了程东的手,叉着腰轻轻地扬起了他的小脑袋,“我叫安阳,我发誓,这个名字是真的!谢……谢谢你咯……但是你也别得意!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能救出我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