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程东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高频率、大范围的烈火灼烧,已经毁伤了他尽80%的身体。当初在中央广场打瞎了他一只眼睛的利爪说得一点也没错,程东的这幅身体虽说有无限度的自我修复能力,可是假若他受伤的频率远远高于他恢复的速度,他早晚还是会被彻底击垮。
工厂之中已经是火光冲天,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仿佛潮水一般地不停拍击着程东的耳膜。现如今任何一颗飞来的子弹都可以夺走他的性命,他的身体需要足够的时间来重新搭建自我修复功能,而很明显,进行自我修复的地方不可能是这座已经被战火点燃的工厂。
此时程东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地避开人群。无名指口中的秘密,他完全可以等自己养好伤了之后再重新回到这里调查。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高乐,在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离开这里。
程东一路走,一路想,转眼已经走到了那个镶满玻璃幕墙的巨大建筑的背面。这里又是一处逼仄狭小的空间,巨大的水泥围墙和大楼之间仅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可神奇的是这里除了堆放整齐的垃圾,竟然没有一株杂草,是啊,这座城市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青草和大树的踪迹了。
工厂里惨白的卤素灯光和炽热的火舌无法触及到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这里很安全,方便躲藏,更方便潜入工厂主楼。
可是程东却停下了,扶着墙壁屏气凝神地停在了那里。
他的前面有人。
那是个蜷腿屈膝,半蹲在地上的模糊人影,程东可以借助偶尔闪进黑暗中的光芒看出,那人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
他也是来这里避险的?
那人的喘息声十分粗重,似乎带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他的身体有规律的前后摇摆,地上的一柄长刀仿佛已经完全融进黑暗之中,刀刃的表面上流动着粘稠的液体光泽。
“嘿嘿嘿嘿……”一排白厉厉的牙齿,漆黑的窄巷中,唯独那一排牙齿亮得刺眼。
那个人……在笑?
程东已经决定要退出去了,趁这个举止古怪的家伙还没留意自己的存在。
“你满意了?”
程东怔住,双臂再次冒起了根根发丝一样的肉芽。
“受够了,不单单是你们受够了……我也受够了!”人影突然抄起地上的长刀,疯狂地朝着自己身前的地面挥砍,每一次手起刀落,都有大量粘稠的液体喷溅在他的脸上,“死吧,死吧,都去死吧!看不起我,砍死你,砍死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狗东西,拆你们的骨,剥你们的皮,叫你看不起我,叫你使唤我……”
人影泄愤一般地持续挥砍了几十下才木然地放下了刀子,随后晃晃悠悠地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从地上抄起某样东西,信手丢到了程东面前。
程东借着时而闪进小巷里的灯光,勉强能看出那东西闪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这似乎某个义体人身上的部位。还没等他说话,那人影已经从地上重新拾起长刀摇摇晃晃地朝着他走过来了。
“你也是义体人吧?”那人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几天的狼。
程东没有说话,静静地握紧拳头,小臂两侧的肉芽仍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这种程度的臂刃,恐怕连厨房里的菜刀都招架不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对死亡的恐惧,而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竟然只是一个被战争逼疯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也看不起我,即便是我穿上红色工装,你们一样看不起我!为了在这间工厂里不再受人排挤,我他妈的出卖了我最好的兄弟……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对待领导交给我的每一项任务,可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在他们嘴里边落不下一句好话?就因为我是个天生就刻度不达标的北城人?”那人影抡圆了胳膊,朝着程东的颈动脉斜斜地砍了过来,程东身体一歪,踉跄地摔倒在地。高频震动的电子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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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着他的衣领,在墙上砍出了一片火星。
小臂上的肉芽似乎闻到了刀刃上附着的血腥味,像是一根根瞎了眼睛的蚯蚓,朝着人影的方向努力地探着脖子。
程东知道这幅身体想要干什么。
早在中央广场的那一战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这幅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身体,只要有足够的生命作为能源补充的话,就可以迅速的复原如初。他身体上的每一颗细胞,都被注入了令人厌恶的嗜血基因。那场所谓的A系实验,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只要吃了眼前的这个家伙,程东就可以立刻恢复原样。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
“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前几天在中央广场闹得满城风雨的阿尔法对吧!竟然连公司都杀不了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对呀!你们义体人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高高在上,与众不同,你当然也看不起我咯!”
又一刀狠狠地劈了下来,程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着人影的手腕猛踢一脚,刀刃一歪,又重重地砍在了墙上。
人影玩味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声冷笑,重新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工人……那群他妈的工人也是一个德行,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面都是怎么笑话我的。你们说老子是狗!是工厂养出的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癞皮狗!我当初刚当上工长的那会,就担心厂房里的工人因为吃不饱饭而没办法准时完成任务,我他妈私自在食堂偷东西喂给这群杂种们吃。可结果呢?给了他们馒头,他们要包子,给了包子他们又要休息……中国的那句老话说的真不错!升米恩,斗米仇,老子忙前忙后地帮他们想办法活下来,最后工作任务没有按时完成,不单他们要死,老子还差点被剥下这身皮。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满足每个人的要求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我他妈应该怎么做啊!”
这人两手握着刀柄,再次高举起那柄高频震动的刀刃,带着哭腔朝程东的脑袋砍了过去,避无可避的一刀。
程东甚至已经偏过脑袋闭上了眼睛,可是耳边却传来了那个人影凄厉的叫声,几乎与之同时,程东再次震惊地把眼睛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