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卢珍若有所思地摸着发髻上一支钗子。
那钗子插入脖颈,再拔出时,粉白墙上必定会血溅三尺,那血迹落在屋子里乌黑的被单上,会犹如绽放在黑暗之中的花朵,不引人注目,直至枯萎凋零。
她抖了抖,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平静地放下了黑色盖头,双手交叠安静地放在了膝上。
夏峥是断然不敢对黄舒后宫妃子下手的,所以……他可能也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卢珍想到这儿,有些头痛。
会是他么?
沂俐带着夏蘅湘来到了前院。
文武百官与夏府众人依次弯下了腰去。
“皇后娘娘。”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回以一个笑容,示意挽翠将夏次辅扶了起来。
“不必客气。”她笑得温婉,嗓音像是伤寒久咳似的微哑,“大家今日聚在夏府是为了祝福夏小公子的,不必对我行礼。”
她在众人瞩目之下,走到了黄舒身边,缓缓坐下。
“你刚刚去哪儿了?”
“没什么。”她接过挽翠递来的一小杯酒轻抿一口,“就是跟着夏妃去了后院,瞅了卢珍一眼。”
黄舒双颊微红,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沂俐微笑,放下手中小酒杯。
看来刚刚在花丛旁小径转角处看到的那抹明黄色袍角,就是他。
“聊什么?”她盈盈一笑,转头直视着他,耳垂上坠下的白玉耳坠却纹丝不动,“你是问我同夏蘅湘聊了些什么,还是问我们在夏府后院之中聊了些什么?”
“朕倒是挺好奇的,你不妨都说与朕听听?”
沂俐垂眸,拢好衣袖:“不过是些家常闲话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想来是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的。”
“哦?”黄舒眼底泛起了弄弄笑意,“说来听听?”
“忘了。”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连一句敷衍的借口都懒得着,“这种东西聊过了就聊过了,谁还记得?”
黄舒无奈笑了笑,命势力在一旁的南奕给自己斟酒。
“宁翰林,一起坐吧?”
沂俐笑吟吟地拍着身旁一只凳子:“宁翰林,小兴子今儿也跟来了,你让小兴子伺候他罢,你快来坐,尝尝夏府的酒。”
南奕笑着望了黄舒一眼,黄舒也只得挥挥手,随他去了。
“皇后,你看那就是夏家小公子。”黄舒抬手指了不远处穿着黑色衣裳带着花冠却面无喜色的男子,“夏峥。”
“我知道。”沂俐笑笑,用手腕支着面颊,“那日在卢府后厨不是看到他了么?”她掩嘴轻轻一笑,“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毁了两人声誉,引得两家人相斗。”
黄舒指尖夹住小酒杯底部,夹住那只小酒杯在桌面上不住晃圈:“是么?朕倒是觉得那个倒霉蛋若是惹了一家人倒也罢了,现在惹上了两家人,可不就是找死么?”
“那臣妾可真是为陛下安危担忧呐……”
“不,该担忧的不是朕,而是你,朕的皇后。”
坐在他下首的沂俐与南奕脸色齐齐白了白。
“黄舒,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扣锅给我。”
“朕后宫佳丽无数却独宠珍妃一人,皇后对此因妒生恨,出此下策下此毒手也也未可知啊。”
“你错了。”沂俐端详着杯中清冽酒液微微一笑,“若是你当真独宠她,你就会为了皇室以及你自己的颜面把这件事压下去,而不是那日在长生殿上大发雷霆执意要处死卢家上下百十余人。”
“但朕最终不仅留了两人性命还给两人赐了婚成全了两人。”黄舒笑了,举起酒杯敬了沂俐,“由此可见,无论传言多么荒唐多么扑朔迷离,朕……都不是那个下毒手的人。”
“哦。”沂俐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无视了黄舒伸到自己眼前的小酒杯,“其他人怎么想重要么?重要的是卢珍卢府和夏府的人怎么想吧?”
南奕坐在沂俐下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尝着夏府下人端上桌的菜肴,静静听着两人带刺的争辩。
“陛下,皇后娘娘,依臣所见,这些不过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儿。”他笑吟吟地打断了两人争辩,“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别再饿着了。”
沂俐抬起头时,才发现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与黄舒身上。
她冲着南奕笑了笑,气鼓鼓地抓起了筷子,将挽翠放在自己盘中的一只狮子头捣得稀碎。
“依朕所见,你若是不吃你就将它放在一旁,你没事将它捣那么烂做什么?看得朕倒胃口。”
沂俐想象着那只狮子头上画着黄舒的脸,正坏心眼儿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被黄舒说了这么一下,有些愣住:“啊?”
南奕坐在一旁陪笑:“陛下,您犯不着为了一只狮子头同皇后娘娘置气啊……”
“就是。”她很恨地戳着那红色的盘子,“知道的说你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国库空虚呢!”
挽翠站在一旁,汗涔涔地挖了一块饴糖塞入了她的口中,堵住了她那张嘴。
黄舒坐在一旁,气得额角上青筋不住跳着,而坐在她下首的沂俐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神色,口中却含着一块饴糖,念着你她的牙。她只能不甘心含混不清地呜呜了几声,随后悻悻地低下头去乖乖用膳。
口中饴糖被南奕适时递上的热茶化开,她撇着嘴,接过挽翠递来的一勺蛋羹。
“黄舒,那日在卢府家宴上,貌似也有这蛋羹吧?”
“嗯?”
“卢府的蛋羹与夏府的蛋羹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黄舒神色不善。
这个女人……是想借机试探自己对卢府与夏府的态度么?
她是想知道自己会先对卢府下手还是先对夏府下手?
“朕觉着……都是蛋羹,想来是查不了多少的。皇后觉得呢?”
“我觉着吧……夏府的蛋羹不如卢府。”
坐在沂俐身旁的南奕垂眸,笑了笑,也舀起一勺蛋羹尝了尝:“确实,不如卢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