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俐猛然起身:“不见了?”
“嗯。”挽翠垂首,“想来是行刺得手后将那香炉带走了。”
“武功路数可曾查过么?”
“毫无痕迹。”
沂俐嘴角轻扬了起来。
“这倒是有趣得很呐……”她轻触着手腕上的伤疤,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屋外西沉夕阳。夕阳金橙色光辉照耀在她的脸上,宛若烛光落在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上。
渐渐地,她扬起的嘴角沉了下来,目光里闪过的是不加掩饰的狠戾,随后,她大笑了起来。
“毫无痕迹?怎么可能?”她双眸赤红地看着挽翠,“怎么可能?只要这是人干的,总会留下痕迹!”
她迷茫地抓了抓自己油腻腻的长发,笑得越发张狂:“挽翠,你总不至于告诉我,那日断了我手脚,废了我武功的是鬼魂罢?”
挽翠躬身,唯唯诺诺地应了。
“殿下,沥城鬼节快到了。”
“好。”她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你能在百鬼夜行的时候,把那些装神弄鬼的人给本殿揪出来么?”
“属下,必不辱命!”
“嗯。”她兴奋了起来,唇角克制不住地不住上撇,眼睛却紧紧闭上。
挽翠不知何事会让一向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沂俐如此失态。
但她也只是将这份疑惑埋在了心底。
“孩子呢?”她定了定神,缓缓睁眼,“林太医照顾得如何?”
“对了,殿下,林太医刚刚还在问殿下这个孩子要不要请一个乳娘……”她面泛难色,“殿下,毕竟带孩子这事儿,咱们都没什么经验。”
“没事,我来带。”她认认真真地拈起一块红枣糕,“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是我很闲。”她倚在软垫上,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若是咱们请了个乳娘,黄舒那边必然会知道。”
“这……”挽翠点点头,“属下这就派人将孩子接来。”
“嗯。”她闭了闭眼,“你去看看后厨有没有蜂蜜水米汤什么的,给孩子喂一点。”
沂俐看着跟在挽翠身后进来的林太医,象征性地坐在床上欠了欠身,随后目光就落在了他怀里的那只包裹上。
皱巴巴的通红的婴儿。
她只是瞥了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
“辛苦林太医了。孩子就放在本殿这儿罢。”
“不行。”林太医眉毛挑了挑,“殿下需要静养,带孩子这种操心劳神的事儿,还是交给下官来管吧。”
沂俐默不作声,静静地直视着他,那双杏眸似乎比以往更加闪耀。
“麻烦林太医了。”她声音沙哑,抚着手心里裹着绒布的手炉,“我给林太医添麻烦了。”
“没事。”男子欠了欠身,“下官的命是小殿下捡回来的,下官此生只听命于小殿下。”
“不。”她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泪光隐去,“听命于本殿?”她声音依旧沙哑,逐渐低沉了下去,“你是嫌我……现在还不够惨么?”
林太医后知后觉,撩起袍子,跪下,垂下了头。
“在沥城,你明面上要听黄舒的,在帝都,你要听陛下的。”
她从床上探下身去,拍了拍林太医的肩:“请起。”
“林太医,本殿现在,能洗头发么?”
“啊?”
林太医怔住,没有想到话题会转变得如此突然。
“殿下想做什么,还请说吧。”
“就……”她撩起黏糊糊的长发,“头发五日没有洗,有些难受。内个……总之。”她莫名烦躁了起来,“总之,本殿是这么脏兮兮地坐在你面前还是什么的全看你一句话了。”
“是,下官这就去帮殿下开几服药来。”
沂俐心情大好,只觉得手脚不怎么痛了。
“挽翠,打水去。”
“这……殿下,若是小公爷知道了,怕是又要责备您了。”
“本殿做事还用得着被他管着?”她只觉得不甚痛快,揉了揉手腕,“不就是筋被挑断了么?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多歇息几日就好了。”
挽翠沉默。
“殿下,您武功废了。”她凉凉提醒道。
“你昨日不是还说浑身发冷,硬是抱着小公爷抱了一晚上么?”
“您知道在芜疆服下的那蛤蟆蛊煎出来的药并不曾拔出您体内的寒毒,只是与您体内真气寒毒形成了微妙平衡,逼出了心口那一点百日那日受伤后不曾排出的瘀血么?”
挽翠猛然捂住了口,抬头,看到的是沂俐逐渐阴沉的面色。
“对不起,殿下。”她低头,“是属下僭越了。”
“无碍。”她瞥了挽翠一眼,“出去,去墙根处站一个时辰,思过。”
挽翠不解:“殿下!”
沂俐面色阴沉,长眉斜挑:“滚出去!”
“殿下!”
沂俐一个眼刀飞去,挽翠也只能满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挽翠不解。
僭越是该罚,但自己也是为了小殿下好嘛……
她不甘心地拖着步子走了出去。
殿下这么折腾自己,倒像是在自己体内养蛊似的……她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披着洒落夕阳,站在了墙根处。
青灰色砖堆砌成的外墙,煮熟糯米混着黏土堆砌而成的内墙刷着白粉,屋顶是架在铁板外的黛瓦。
整间屋子俨然是铜墙铁壁,坚不可破。
屋内的陈设简易朴素,却不简陋。
主屋与厢房之间打了一扇小门,小门后就是南奕的卧房。
挽翠站在墙根处,目光在第三进院落中不住乱瞟,随后向远处挪了挪,躲开了沂俐视线,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肉干,慢慢啃了起来。
“你在吃什么?”
屋内的声音适时传来。
“呃……”
“有什么吃的还需要背着本殿吃?”那个声音带着笑意,“就这么不老实?”
挽翠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暗骂了一声。
“回殿下,林太医说,您这些日子不能碰荤腥。”
“不碰荤腥?”她懒洋洋地探了探身子,冲着挽翠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挽翠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将那肉干塞入了怀中。
“吃得挺好啊?”沂俐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本殿日日喝粥,你却把肉干当零食吃?”
“不是,殿下,您听我解释……”
“算了,本殿也不罚你站墙根了。”她懒洋洋地勾了勾手指,示意挽翠将肉干上交,“不如这几日,你陪我一同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