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小茴累了一天,早早地上了床。
“我家里穷,每天躺在床上,抬头透过漏雨的檐角就能看见星星,那时候每天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张柔软的床,有像样的被子。”小茴闭上眼,躺在床上喃喃道:“现在真的有了,却又很想念那床破褥子。”
“想家了?”东璜岚在心里默念着百目瑶琴的谱子,这会儿没有琴,但娘教的技艺不能生疏,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嗯。”小茴带着微微的鼻音应了一声,缓了缓又道:“我家靠海,满鼻子都是腥咸的味道,家里常年潮湿着,娘的腿脚不好,我这次出来,他们给了她不少银钱,今年应该可以过个舒服的冬天了。”
话音未落,一滴咸咸的眼泪滑到嘴边,倒有几分像家的味道。
这样一来,眼泪更是决堤洪水一般再也遮拦不住。
小茴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肩膀不自觉地抽搐着。
东璜岚知道,她想家想的难受。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合上眼,东璜岚将心里的曲子轻轻地哼唱出来,是娘教的第一阙-阳春化雪。
小时候,自己一直以为这曲子讲述的是春来时的盎然生机,一直到有一天,自己练琴时秋香嬷嬷忽然说了句,姑娘弹的真好,老身都被这曲子里高兴的冰雪感动了。
她说的不是春来,而是酷寒。
酷寒里欢乐的冰雪。
再细细琢磨,清扬柔和的曲调中夹杂着锵锵的碎裂声,可不是将冰雪融化心事娓娓道来,一种形态的结束,另一种形态的新生。
轻柔的哼唱中,小茴渐渐的安静了,不一会儿,已能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东璜岚看向窗外,秦木应该已经到附近了。
蹑手蹑脚地抓了件外衫,走进睡意浓浓的院子里,东璜岚贴着墙角绕了一周也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只好又屏住呼吸,九九归元步踏空而起,落在北方干爽的檐角。
“秦木?阿木木?”
“我在。”声音刚刚落入尘灰,长身玉立的身影已踏着月华从一树辛夷的斑驳疏影中走了出来,一双墨色的眼眸亮如繁星,“阿木木是谁?”
“是你呀,你看我都已经用苏叶这个艺名了,在阳城我就叫你阿木木好不好?还挺有瑶国风情的。”东璜岚笑眯眯地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到他身前半尺的距离,狡黠地看着秦木比女子还要秀美的长眉微微皱起,倏尔又舒展如流云。
“好。”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名字。”东璜岚大气地想伸手拍拍秦木的肩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右肩上赫然被一只雕塑一般岿然不动的鸽子占据了,“啊,蓝姑子?”
“嗯。”
“你就这么让它呆着,它都不会在你肩膀上拉便便的么?”
真是太神奇了,蓝姑子不是只信鸽么,怎么这会儿倒像是经受了专门训练。
“不会,它很乖。”秦木说到这里眼角不自觉地挂上了几分……颇为幸福的笑意。
更奇特的是,蓝姑子竟然也似乎听懂了一般,抬起一侧的翅膀往秦木的脸颊上蹭了蹭,像是在说,这个人类我罩着了。
什么?这么快就……在一起了么。
“嗯,咳咳。”东璜岚的表情很精彩,像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尴尬中带着几分羞赧,羞赧中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它是母的么?”
“公的。”
“那估计是把你当兄弟了。”东璜岚微微松了口气。
“我看到你留的信了,西厢房重兵把守,要想进去而不被发现不太可能。”秦木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
心里,却忍不住想方才她那么问,是在意么。
为一只鸽子吃醋?
刚想到这里,心里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制止道,秦木你在想什么,你始终只能是她的影卫,若能在她身后驻守一生便好,又瞎想什么。
这一幡心里活动东璜岚自然是听不见的,只能看到秦木说完,有些颓唐地垂下眼睫,纤长的羽丝投下阴影一片,还以为是担心无法潜入新香坊,便连忙宽慰道:“不妨事,他们既然重兵把守,就说明娘和二婶很可能就在那里,既然二婶能托人传消息出来,我们就能想办法进去。”
“嗯。”秦木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百里公子说,瑶女每周会有一日休憩,请你得空去城东的云岚钱庄找他。”
“那家伙把云岚商会的钱庄都开到阳城来了?”
“奸商。”秦木肯定地颔首。
东璜岚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奸是肯定奸猾的,无奸不商嘛。”笑够了,转而又问道:“对了,这府里的三位掌厨,两位府医,你能看出谁比较像是君府的暗探么?”
“这五个人都住在东苑,除了老国医深居简出,其他四位日常也会出府办事,暂时还看不出异样。不过大将军府我基本摸熟了,可以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