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仙侍众多,传的速度必然也是极快,不消一刻钟的工夫,凌风归来之事就传遍了整个天界。当然,凌云和婉月也一同知晓了,还都分别于自己宫中向紫霄殿匆匆赶了过去。这样的举动乍一看,还以为是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婉月去,是因着她真心思念凌风,她等不及凌风同文昊闲话家常后再回到望月阁,才去到紫霄殿外候着凌风,只为能尽早见上凌风一面。而凌云去,则是因为他不敢相信此事,想要眼见为实罢了。毕竟若是凌风真的回来了,对他来说,可谓是一件极其碍眼又烦心的事。
因云清宫距离紫霄殿不算太远,加之凌云走得又快,不多时,他就已来到了紫霄殿外,自拐角处转出去的那一刻,便与凌风撞了个正着。二人各自踉跄倒退两步,适才驻足看向面前之人。凌风一眼就认出与他相撞之人乃是凌云,本着不想惹事生非的原则,他自然先开口认错。
“臣弟不知兄长来此,无意冲撞了兄长,还请兄长恕罪。”
凌云眉头微皱,眼里透露着嫌弃与不悦的神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向他道歉的凌风,蓦地,目光就驻定在凌风的腰间──一块用极其罕见的赤玉所做的赤狐玉佩上,使得原本就不大高兴的凌云更加闷闷不乐了。
在凌云的认知里,这般好的东西能为他凌云所拥有,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是天界的大殿下,自是配得起天底下所有的极致好物,可凌风哪里有这样的资格,他着实是不配。一个低贱的侧妃之子,拥有什么都是不配的,身份如此,美好的事物亦是如此。但如今,凌风居然也有了这等好物,这样一来,从某种程度上讲,凌风不就算得上是和他平起平坐了嘛,那他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凌风在任何方面与他不分伯仲的。
心里那股莫名的邪火终是压制不住了,他不晓得凌风何时得到了这等珍贵之物,却晓得此时如何做能够让他自己开心起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扯下凌风腰间的玉佩。
“你这玉佩真是不错,本神挺喜欢的,送给本神如何?”
凌风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只想赶紧拿回玉佩回去望月阁,遂一派温和谦恭地回复凌云。
“这不是什么名贵好玉,要是兄长喜欢玉器,不若将这个还给臣弟,臣弟回去后找一块上等的墨玉,替兄长雕刻成新的玉佩,可好?”
凌云注视着眼前的凌风,他觉得凌风和以前比有些不大一样了。以前的凌风唯唯诺诺,他只要瞪上一眼,凌风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今,却都敢跟他讨价还价了。他觉得他真是给凌风脸了,让凌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了,便将笑意一收,道:
“这玉佩对你很重要?可本神就喜欢这个,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凌风不傻,他能听得出凌云此时的语气并不怎么和善。倘若逆了凌云的意,无疑是在给凌云对付他的机会,可若要他给,他又极其舍不得。好歹这是婉月送给他的,可以说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他怎么可能想给凌云?
这样的逼迫让凌风的心气非常不顺,但又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寄人篱下,凡事又怎能由得他自己做主?况且,他不是一个人呆在这天宫,这里还有婉月。他当年选择去崆峒山练就一身本领,不就是想要等再次回来后,可以保护婉月在天宫安然度日。那若是他一个不小心被凌云给解决掉了,还何谈护婉月周全啊!是以,他更必得先保全自己才行。
料想凌云现在看他不顺眼,大抵也就是因为他重新回到了天界,加上他刚刚又撞了凌云,凌云才会这么针对他。倒不如他今日就先卖个乖,答应凌云,待他回去后雕刻一块新的祥龙玉佩,改日亲自送到凌云宫中,再说些好话将婉月的玉佩给交换回来。假使这样还是不够的话,那届时凌云让他做什么,他照做也就是了,哪怕要他跪在凌云面前恳求凌云,那也是可以的。
将袖子里因生气而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隐忍着不舍和心疼,淡声道:
“不重要,随便戴着玩的,兄长若是特别喜欢,就拿去吧。”
这话说得凌云心情大好。
“既然如此,那本神就收下了。父帝找本神还有要事相商,本神就不同你在此寒暄了。”
话毕,凌云径直向紫霄殿内走去,路过凌风身旁时,还狠狠撞上凌风的肩膀,撞得凌风脚下一个趔趄,才心满意足地彻底离去了。
凌风气度好,并没有因此就和凌云一般见识,他忍下这口气,独自向望月阁走了回去。只是根本没想到,刚才所发生之事和他所说之话,竟已经被婉月看了个清楚又听了个清楚。
方才,婉月一路兴高采烈地小跑到紫霄殿,本想在殿外等着凌风出来,哪能想她刚来到殿外的拐角处,就看见凌云和凌风正在殿外相对而站。她唯恐凌云看到她这般兴奋而来责怪她失了规矩,借此去惩罚无辜的凌风,便决定还是先行离开此地。然好巧不巧的是,凌云向凌风索要玉佩,以及问凌风这玉佩是不是很重要的话,就在这时飘进了她的狐狸耳中,让原本要走的她忽地站定在了原地。
她心想凌风的玉佩,应该就是她送的那块吧?便鬼使神差地没有走,反倒稍稍探出些头去,想确认是不是她的那块真身玉佩?结果万不想,还真是。且接下来凌风的那句不重要,也刚好随之闯进了她的耳中,生生扎在她的心上。
婉月顿时就像被施法定在原地一般,身子动弹不得,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她都没想过凌风会说那玉佩不重要,语气是那么轻松那么平淡,甚至毫无丁点在乎之意。她被这话刺激得心里难受极了,但也没有冲出去质问凌风,反而木然地转身离开了。
走在天宫仙气缭绕的的青石地上,婉月回想起她原来就不属于这个天界,是凌风当年为了报答她,将她带来了天宫;为了留下她,和文昊公然作对;为了对她表露心迹,将幽兰台改名为望月阁。在凌云打她的时候,凌风冲过来为她挡了那一巴掌;在凌云责罚她的时候,替她在望月阁跪了整整一夜。给了她没得到过的关爱,给了她温暖的陪伴,还给了她一个家。
这是婉月生命中第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所以,她控制不住地爱上了凌风,也甘愿为了凌风留在这牢笼般的地方,甚至在凌风抛下她独自去了崆峒山后,她还是愿意在此守着望月阁,守着他们的家。可是,这样绝无仅有的真心,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和等待,就换来了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重要,婉月眼里闪烁不定的泪花霎时就滑出了眼眶。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五千年来,凌风从最初对她非常好到变得对她客气疏离,疏离到在这五千年里,凌风带着离忧和久久偷偷来看她的次数也才仅有十次而已,且每一次见到她,凌风都分外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想念她,也不期待和她见面。婉月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可她却不敢去问凌风为何要这么对她。她很怕这一问,凌风会同她说不喜欢她了也就不想她了,那她到时真能心情平和地接受这个打击吗?
她想她不能,便只得默默告诉自己凌风从小性子孤僻,他不喜表露感情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他都已经收了自己的玉佩没有还回来过,想来还是喜欢自己的,自己就不要乱加猜疑了。她就用这样的理由自我安慰了许多年,却是在今日才真正得知,凌风留着那玉佩,不过就是当作随便戴着玩的装饰,现下可有可无了,也就能没有留恋地转手送人了。
婉月带着被眼泪沾湿了一重又一重的脸,恍恍惚惚又漫无目的地一直走着,直到她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走回了望月阁。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但若是不回来,自己好像也无处可去了。凝眸望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望月阁牌匾,婉月终是擦干眼泪,踩上了进入望月阁的石阶。刚要迈进望月阁大门之际,还迎见了欲要往出走的凌风。
就在那瞬间,婉月心想若是凌风现在能问她一句这些年还好吗?或是说一句他很想她之类的话,那她还是愿意相信凌风是真心爱她的,也不会责怪凌风将他们的定情信物送给了凌云。然遗憾的是,这样小小的期盼,终究还是被凌风完全打破了。
婉月当时看着凌风依旧如从前那般,面色平静无波澜地问她去哪里了,她的心便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开始在心中自嘲不已。她自嘲她明知道凌风对她的爱早已消失殆尽,可她仍然在傻傻地幻想,仍然还是想要留在凌风身边。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显得她很没有自尊,但凌风已经长在了她的心里,根深蒂固,要她在此刻决绝地离开凌风,忘掉他们相依为命的过往,她真的做不到。可见在情之一事里,终归是动情最多的那个人先输了。
现在,她承认她输了,她输给凌风她败给凌风了,她受凌风变心的折磨,她活该她认了,从今以后,她也不敢再奢望她能够成为凌风唯一至爱之人了。她不会再对凌风做越矩的事情,比如直呼他的名字,还不从称自己为奴婢。她一定要改掉从前的坏毛病,她会乖巧地认清自己奴婢的身份,只要还能让她做个仙侍陪伴在凌风身边,她就什么都愿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