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教授漆黑双瞳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投射中,关骏杰把在民主沙龙上听到的张副校长的讲演复述了一遍。
刚开始,王教授还一脸平静。听着关骏杰的讲述,老人脸色慢慢凝重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最后,他走到窗前背对关骏杰,望着窗外暗黑的夜空,听着窗外低回的寒风,身子微颤,双手紧紧撑住书桌。
关骏杰讲完了,他才转过身在藤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想?”
“张副校长的话我大部分听不懂,我承认他讲的很多是事实,但他有些话我听了感觉很紧张!”
“比如?”
“比如‘马克思主义不是过时了而是超前了’,还有‘那些高喊社会主义的半是真话,半是骗人的鬼话’,再有‘我们正在改变农业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文化、哲学基础,向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等等。”
“那么,你觉得这些观点有没有问题?”
“我不知道,所以来请教您!”
王教授靠着椅背,仰头闭目,沉思了好久,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水轻声说道:“我给你讲讲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经历的一些事情吧。”
……
讲完了,看关骏杰在静静思考,王教授问他:“印象中,我听你说过考了三次才考进北京的大学?”
“是的。”
“就是说你重读了两年?”
“是的。”
“也就是说人家读了二年就考上了,你读了四年才考上?”
“……是的。”关骏杰的鼻尖潮乎乎的了。
“还就是说看,人家十七岁就考上了大学,你十九岁才考上大学?”
“……是……的!”关骏杰的额头也潮乎乎的了。
“我还听说你把奖学金和卖杂志的钱、帮我誊书稿和贴简报的钱都存起来了,还要供妹妹上学,妹妹多大了?”
“十七了,今年才考大专……”关骏杰涨红了脸深埋着头低语答道。
王教授面带微笑,一直注视着他。
那个晚上,关骏杰在王教授家里待到宿舍要关灯了才离开。整个交谈过程,王教授对民主沙龙、对张副校长的讲话只字未评。
送关骏杰出门的时候,王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关骏杰默默点头,默默转身。回寝室的路上,关骏杰思考着王教授的话——
历史有时候会重演,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就是闹剧了。
当潮水退去,谁在裸泳将昭然若揭。
傍晚,关骏杰端着饭缸从五食堂出来,看见红墙前面又围挤了一大堆超级无聊的人,像一群鸭子伸长脖子甛嘈不已。他摇摇头,在心里做了个鄙视的表情,旁若无人走过。
这是一堵里面围着变压站、高约三米的红砖墙,当道一面原来是用来张贴告示和海报的,最近却贴出了一些大、小字报。
第一次看见不少同学端着饭盒饭碗伸长脖子围在红墙前面,边吃边看边含糊不清地低声议论,关骏杰还有些好奇,以为又有什么活动了呢,也端着饭缸凑了上去。
走马观花一番,原来是一张黄纸黑字大字报,标题是“要民主!要自由!”,正文无非也是一些口号,内容几乎就是张副校长在民主沙龙讲演的翻版。
关骏杰异常失落地挤出人群,觉得写大字报贴大字报的人很无聊诶!除了三十块钱的助学金,老子还要挣饭钱挣衣钱挣火车票钱,这民主这自由跟老子有毛钱的关系!
从那以后,关骏杰从那堵红墙经过的时候,再也没正眼瞧过它丫一眼。
远远地,关骏杰看见姚莉站在六宿舍楼外一棵树下和乐剑戈激烈争吵。姚莉手舞足蹈,乐剑戈张牙舞爪。
他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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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想劝劝,却见姚莉一甩手转身向宿舍楼走去,丢下乐剑戈脸红筋涨独自发愣。
走过乐剑戈身边,关骏杰在心里对他竖了个中拇指,急急向姚莉跑过去。
“干嘛呢师姐,乐师兄是不是又随处大小便臭着您了?”
“比随处大小便还可恶!”姚莉脚不停步。“自己随处大小便不算,还要拉我随处大小便!”
“啊?”关骏杰大惊失色:“这家伙也忒不是东西了,怎么让我们如此端庄美丽气质高雅的万人迷师姐去做如此伤风败俗的龌蹉之事……”
“你骂够没有!”姚莉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住,关骏杰差点儿追尾。
“师姐,你急刹车好歹也亮一下红灯啊!”关骏杰无辜且无奈地瞄着姚莉气急败坏的眼睛。
姚莉眨眨眼睛噗嗤一笑:“亮红灯怎么亮红灯啊我?我亮红灯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看得见!师姐您一红脸我都能觉察到何况您一红灯啊……”关骏杰满脸堆笑。
“得得得,别耍贫卖乖了!”姚莉笑骂着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唉,这小子!”
“师姐,他要干嘛?怎么得罪您了?”关骏杰嚼着饭瓮声瓮气问道:“要不要帮你修理修理他?”
“他几次三番叫我去参加那个‘民主沙龙’,我说我没兴趣他还纠缠不休,这个也就罢了。刚才又拉着我说晚上有个什么著名作家要在大礼堂演讲,我也说我没兴趣,他居然说我落后不上进!气我肝儿疼!”姚莉怒气未消,又对着关骏杰皱皱眉毛:“以后嘴里有食物不要对我说话!”
“好好!”
关骏杰咽了饭,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师姐,我也觉得学校最近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同学们好像没什么心思读书了,大堆小堆凑在一块儿不讨论学习,尽讨论什么民主啊什么自由啊。你说那玩意儿跟咱们有几毛钱关系啊?红墙那还贴出了大字报小字报,这……”关骏杰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文/革那一套吗?你们学生会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