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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意外见面

初冬的第一场雨如约而至,连着下了好几天。没有人喜欢这场雨,正如,没有人喜欢宿舍里的低气压,因为这预示着寒冬即将到来。叹岁月流年,留不住知己红颜,恨昔时少年,守不住旦旦誓言。

许秀青元气大伤,做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致。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笑容此时挂上了面无表情。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昏睡,蓬头垢面的,一日三餐都让袁香君打包,也不去隔壁宿舍找张艳芳和郑婷婷串门。

倒是郑婷婷来过宿舍几次,不过被她的低气压给吓的灰溜溜的走了。

感情这种事最需要时间这味药来消化。

舍友们担心她,一同商量着要不要出面找吴皓聊聊,可是怎么开口呢?米晓如和何亦菲觉得还是先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静观其变,反正现在许秀青只是颓废点,并没有寻死觅活。

大家还是各自忙活着,东奔西顾。

这天,凌远约了向依依一起吃饭,说要介绍中文系一个学弟给她认识。

凌远是向依依从校内网认识的。一天,她跟平常一样,在网站内闲逛,互相加了几个好友后,本来想直接退出来了,因为,加归加,她从来不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竟浏览起凌远的资料来。

计算机系,大四,莆田人,身高172,看照片,蛮干净的一个学长,她顺手点了一下旁边打招呼的那栏,本就是无心之举,不指望对方回复,正打算下线时,忽听见滴的一声,向依依忙停住刚要离开的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屏幕,见凌远头像不停歇地闪烁着,有一种你不理我,我就闪个不停的劲头在。

向依依想了想,又坐了下来,点开对话框。见一行字:“你好,学妹。很高兴认识你。”

她一时兴起,回复了几句,不成想,两人还挺聊得来,越聊越起劲,竟忘了早已和袁香君约好在楼下见了。她们要去台湾街一家新开的小吃店尝鲜。等到袁香君那催命符似的的电话一直打过来,她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真的要走了。

袁香君肯定在楼下等得哇哇叫了,她想。她苦笑一声,跟凌远说明自己真的要下线了。

凌远显然不想就此放过她,下次上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他随口跟她要了电话号码。向依依觉得聊得挺投机,也没多想,发了一连串号码过去,就下线了。

一下楼,袁香君果然等得急不可耐。“哎呀,你这女人,干啥去了,说好了10点在这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她不高兴地把手臂搬在向依依面前,方便她看清楚手腕上的时间。

“知道啦知道啦。已经快马加鞭过来了,没看我还喘着气了吗?”向依依边喘着气边安抚道。她一口气从9楼跑下来,跑得太快,还差点崴了脚。

“你平时不是挺准时的吗?你可是我们宿舍守时达人啊,这回是怎么了?”袁香君察觉不对,向依依从来不在约定时间迟到过,今天整整迟到了半小时,太反常了。

“没事啦,快走啦。”向依依打断她,“来不及了,快走”。她也觉得纳闷呢,今天一切都反常。

缘分往往妙不可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那天匆匆下线后,凌远真的在那天晚上10点多,发了短信过来,无非是认识她既开心又奇怪。他说他从来不会主动要一个女孩子的电话,因为他从来不相信那些虚拟世界里的东西。但向依依给他的感觉好像认识很多年的一个朋友。

向依依很讶异,在感觉这方面,对方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不禁在心里又高看了凌远。

至此后,和凌远的联系断断续续的。有时是简短的一两句问候,有时是勾勒心事的寥寥几笔,有时却又长篇大论,发表对事物的不同看法,有时,还争辩几句,闹得脸红耳赤。他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可以不分时间和空间,随时随地分享着对方的一切。

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情感,她觉得很稀奇。素未谋面的两人,却可以在网上聊得无法无天,不用面对面没话说的尴尬,有些话不知道如何回复的时候,还可以斟酌再三,就像一个会说话的心事留言箱一样,可以尽情倾吐心事。向依依突然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不累,而且很惬意。

向依依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时间变长了,和她们夜聊的机会也少了。

这种变化连舍友也感受出来了,一次,许秀青逮住正要出门的她,不住地打量道:“向依依,你最近脸色滋润,满面春风啊。”

向依依回了她一个白眼,不否认也不承认,甩下她,走了,让她自己去猜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微微泛起涟漪。这样的变化,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只是在时间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经过时间的洗礼,也能说放下就放下,这样看来,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爱过,没有深入骨髓的去爱呢?

她不敢细想,生怕内心里的那个人会跳出来,全盘否认她曾经真心实意的爱过李建这个事实。“人不能一直回头看,要一直往前走”,向依依的脑海里突然回放起凌远的这句话。这是有一次,她向他发了点牢骚后,凌远告诉她的。同样的话,小旭也曾经和她说过,只不过,那时的她入了魔障,听不进去。

为何每个人都劝她往前看呢?向依依边走边想,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来人,就一头撞了上去。

哇,疼,向依依捂紧发疼的脑袋,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来人并不怪罪,只微微一笑,还反问有没有撞伤之类的话。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撞了你,实在不好意思。”向依依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诚心诚意的道歉。

来人客客气气的,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他说:“没事,你没撞疼就好,下次走路要小心了,要不是我提前停住脚步,说不定还会更疼。”

向依依怪自己分心了,还是不停道歉:“下次会小心。”向依依抬起头,眼神却又撞入一个清澈见底的池水里,这双眼睛为何长得和李建这么像呢?不,比李建还要单纯。她一下子就愣住了,被那双眼深深吸引了。

“没事就好。”来人见她确实没什么事,客气了几句,留给向依依一个浅浅的微笑,就从向依依的旁边绅士的走过。

向依依呆了几秒,等人走的远了,才反应过来,他确确实实已经走了。奇怪,怎么感觉,那人,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呢?

过了几天,就在她快要将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凌远突然提出要见面,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不想仅仅局限于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和向依依进行灵魂交流,他迫切想在现实中认识向依依,进一步了解她。

向依依不是没有幻想过凌远的模样,有次在宿舍看书的时候,甚至将自己前几天去网吧追的《王子变青蛙》里的单均昊的样子照搬在凌远身上,当时只是随便臆想的,想着想着,她不经意笑出了声。舍友都觉得她怪怪的,发春。她忙止住笑,装作一脸正经的看书。

如果有一天和凌远见面了,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会不会如自己臆想的这般样子?她的内心隐隐涌现出一股冲动和期待。

可是如今,凌远真的提出要见面了,她又不安起来。万一凌远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失望了怎么办?还能否和他保持这样舒服的朋友关系?想到这些,她又退缩起来,有些东西见光死。

向依依内心很挣扎,她悄悄征求何亦菲的意见,“网友要求见面,能不能见?”何亦菲直接说:“见就见,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长痛不如短痛,一刀两段。”

“说的这是啥跟啥?”向依依有些气恼道:“我跟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单纯见面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单纯见面?”何亦菲才不相信一个男生约一个女生见面会单纯到哪里去,她用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一个男人要见你,要么对你有所图,要么纯属玩你。你想清楚哦。”末了,她又用警告的语气补充道:“网恋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得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这话让向依依更不敢答应凌远的要求了。正犹豫间,凌远的短信像催命符一样,狂轰滥炸。

“就见一面,我不会怎么样的。”

“我每天都在猜你的样子,猜是有什么样的外相才会这般小心翼翼的心思。”

“是什么样的女生,言语间尽是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又如此执着。我想了解你,别无恶意。”

。。。。。。

算了,就见一面吧。

向依依妥协地趴在桌子上,话一说出口,瞬间后悔了。她沮丧地想着,哎究竟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这样折磨她呢。

随着约定见面的日子越来越近,向依依越发紧张起来,她躲在被窝里,成天胡思乱想。到了真正的那一天,她反而释然了。不就见一面嘛,向依依想,自己内心坦荡荡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稍微化了个淡妆,穿了件粉色的长裙,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精神多了。她故意走得很慢,就像路人闲逛一样,漫无目的的飘向钻石广场。地点是她选的,钻石广场,平日里人多,目标不会太显眼,而且互相没有见过,向依依可以偷偷观察一下,猜测哪一个是凌远。

她先四周瞄了瞄,见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有的挨在一起,有的交头接耳,还有的像个家长一样循循善诱着,她发现,竟然没有单独待着的。难道他还没到?她赶紧转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一个后,她找了个干净又相对清净的地儿坐了下来。

秋天的傍晚,风习习的吹着,带来一些凉意,赶走了夏末里的少许闷热。高大的梧桐树上,树叶随着风缓缓飘下来,无声的落在地上。不多久,地上已然堆满落叶。向依依静静地看着这一地的缤纷,心中莫名伤感起来。

草不谢荣于春天,木不怨落于秋天。人呢,是否能够不怨于感情呢?

正发呆着,旁边忽然刮起一阵风,花了向依依的眼。原来,有个人,跑得极快,带动了秋风,乱了向依依的发。她揉揉眼睛,等她想要细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花色的格子衬衫,搭配垂直的西装,标准的理工男装扮。会是他吗?向依依不敢再细看,急忙撇开了眼,望向远处。

来人站在离向依依1米开外的地方,眼睛四下逡巡着,貌似在找人。找了一圈,没发现目标。他掏出手机,单手按着键盘,快速地打字。从向依依的侧面看过去,这双手,真美。骨净分明,修长洁白。

待他将脸转过来,面向向依依时,向依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不就是前几天她撞的那个人吗?向依依心里打了一个转,她还没有忘记上次丢的脸,她赶紧掩面想要灰溜溜的逃走,可是,那人明显不想给她机会,只见他一个大跨步,三两个就来到了向依依的面前。

“同学,是你?你不认识我了?”那人雀跃道,手不停地比划着:“就是那天,在路上,我们撞在一起,你记起来了吗”他试图把话说得更详细一些,好让向依依忆起当时。

怎么会不记得啊,不记得我还会逃走吗?向依依心里暗自嘀咕。她见逃不掉,索性站直了腰,像英雄就义般,直挺挺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记得,那次是我撞了你嘛,我也说了对不起了。咱们还是把它忘了吧。”向依依露出一个勉强到不行的笑容,眼神却不敢正视他。

“哈哈,真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你在这是。。。。。。”那人套着近乎。

“等人。”实在不想和他再多交流,向依依言简意赅的表达自己此行的目的。

“真巧,我也等人。”那人又说道,抓起手机,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像是在说起向依依听,又好像不是,“刚给她短信怎么没回,还是直接打电话吧。”

“那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向依依实在不喜欢这样尴尬的氛围,找了个借口就要溜。可是在她脚步跨出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两人同时楞在了原地。

手机铃声发疯似的响着,尖锐的响声,刺痛了向依依的耳膜。

“你是向依依?”那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是凌远。”向依依笃定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不能不说,缘分啊。

“你等很久了吗?”凌远先开口问道,临出门的时候,有事耽搁了,他迟到了。

“没有,也是刚到,刚坐下,就被你走路的风给刮花了眼。”向依依笑着说。

两人又相视一笑,无须在多说什么。

“走,一起去吃饭吧。”凌远邀约道。

“好”,这回她答应得很快,没有一点扭捏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撞到凌远的时候,会对他产生熟悉感。不单单是那双眼睛的缘故。原来他就是日日夜夜,不管多久,都陪她聊到很晚的那个人,心里的不安和紧张,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落满繁花的校道上,彼此都在观察着对方,探究的眼神偶尔会碰到一起,又不自在的别开了。此前那么多话题可以说的两人,此刻,就像两只沉默的羔羊,慢悠悠地走着。

他们来到一处名叫“明轩”的地儿。这处布置雅洁,环境清幽,邻桌之间隔着屏风,互不干扰。

“你是怎么知道此处的?”向依依见这里环境真是不错,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个朋友开的,我们宿舍偶尔会来这里聚聚。来,坐。”说完,他已经帮向依依把椅子拉开了距离,自己则站在椅背后面,等着向依依入座。

向依依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撩起裙摆,直接坐上去,还不忘说一声谢谢。

凌远点的菜都很雅致。这和他长相有点不符。直到他坐在向依依的对面,借着暖色的灯光,向依依这才看清他的脸。额头很宽,记得长辈曾经说过,额头宽的人,比较霸气。眼睛清澈见底,没有掺杂别的东西。鼻子像整过容一样,尾部又翘又坚挺。嘴唇薄而浅,有这种唇形的人,一般薄情而且牙尖嘴利。许秀青就是这种唇形。

向依依打量了一阵,想到许秀青,不禁笑了出来。

“想起什么好笑的了?”凌远带着疑惑,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就笑了。

“没有,看到你的嘴唇,想起了我一个舍友。你跟她嘴唇长得很像。”向依依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哦,那可真荣幸,改天有机会,我得见见她。”凌远不生气,反倒开玩笑道。

“嗯。”向依依眼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她不是以貌取人的那么肤浅的人。皮相对世人来说,只是养眼而已,毫无用处。

看他的言行举行,应该是挺随和的一个人。向依依觉得很庆幸,第一次见网友,就让她遇到一个不赖的人。她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凌远不解的看着她,“怎么?我有这么好笑?”向依依连忙摇摇手,掩住笑,示意他不要管自己。

不多时,菜已上齐。

他夹了一勺甘梅地瓜给向依依,并介绍道:这是他们店的招牌,尝一尝。

向依依拿碗,小心接过,安静地吃起来。她话本就不多,吃饭的习惯很好,不发一言。凌远见她安静的模样,突然内心泛起一阵心疼,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让一个女孩子在大好时光里,内敛得这样与世无争呢?

他又给她舀了一碗汤,“来,汤头不错。你试试。”

向依依觉得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吃了,老让他夹菜给自己,她见他没有动筷子,连忙帮忙拆开,示意他别顾着她了,她自己来。

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任凭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

凌远的脸上柔和起来,他说道:“你还真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你知道吗?我曾千万次,在脑海一遍遍的想着你的容颜,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有点兴奋。”为了掩饰他的手足无措,他故意舀了一勺汤,继续说道“同时又隐隐不安,万一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怎么办?”

“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你也和我想的不差毫厘。”

“那意思就是还算过得去?”凌远小心探道。

“嗯。勉强能看。”向依依也轻松起来,来的时候,惴惴不安,这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这下凌远开心了,又连连给她添了几勺汤。

“你再往上添,这汤该洒了。”向依依连忙拦住他那忙不停的手,好意提醒道。

一顿饭在双方互相探究中,悄无声息,静静结束。凌远说,去走走吧。

向依依没有拒绝。

两人又一次并肩走回校道上,只是这次心境却完全不一样。具体哪里变化了,向依依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的相处很和谐,不用说很多话,对方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喜欢这样子。

“我们还能多一些相处的机会吗?”正当她入神的时候,凌远猝不及防说道。她一时没听清,啊的一声。

凌远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多了解你一些,平时,我们可以多见见面。可以吗?”

向依依没想过他能提出这样的意见,一时语塞。

他也不恼,静静看着她,留足够的时间给她。

“好。”向依依许久,从喉咙里嘤咛出了一个字。

凌远一下子跳起来,欢呼雀跃。见他高兴的样子,向依依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想,尝试需要勇气,忘记需要努力,阳光依然在,以后就轻轻拥抱它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隐进云层里,尽管这样,它还是会出来,将它的光和热洒满人间。向依依坚信道。

夜风温柔的吹着,吹散了一天的闷热。梧桐树叶此时微微晃动着,洒下片片斑驳的身影。

此情此景,向依依忆起,好久以前,和李建,也是走在这条道路上,踩着地上梧桐叶的影子,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了他。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景还在,人不在。缘分真是捉弄人。记忆就像倒在手掌中的水,无论握紧还是张开,它都会一点一滴,慢慢流走。

原来,所有的不曾想起,都是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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