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应有恨,更不应对国师大人表现出来。”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吴过身后,温声劝导道。少年名唤阮昀,小号易初,吴国大将军阮庆的小儿子,自幼入宫随吴过伴读,虽为主臣,亦是好友。
恨吗?恨父皇让他在塔内受人供奉不得外出?还是恨皇室多年来无人问津此处?平心而论,吴过似乎都不甚在意这些,他在琉璃塔三年,虽然未曾外出过,但潜心修炼,倒也没把皇室这些人与事放在心上。真正令他不悦的是,多年无往来,此时要让他配合演一出蛊惑民心的把戏,欺骗对他保持信仰的百姓。
阮昀行至几案旁,拿起一支贴着金色符文的箭,金色符文泛着淡淡的光华,细看时,那符文竟有些刺目,少年拂手挡在眼前,惊叹道:“这就是国师制作的流光箭!射出此箭,便可化作一道金光,能耀眼数十里地,果真不同凡响!”
吴过闻言也走了过来,打量了流光箭后道:“区区幻术,我何须此物!”
阮昀温声劝道:“殿下能勘破修行法门,自是好事,不过此事不宜过早暴露,我曾在国之书库中了解到一些先人留下的修行密录,言修行与天道乃相悖之举,若能力显现,将会不断有更大的磨难阻其前行,令其破灭。是故人间的修行者,多半身死道消,鲜有大乘。”
大乘!吴过师承国师,自是知道大乘是无数修行者都梦寐以求达到的境界,能领悟修行的法门称为入境;可以吸收灵气入体,存贮于丹田滋养周身为归元之境,也是无数修行者止步之境;若得机缘步入大乘,足可称为修行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吴国四城八十万人口,也不过出了国师一个大乘之境的强者。而据吴过所知,国师十四岁入境,二十六岁归元,五十六岁方至大乘,此一个境界的提升,足足用了三十年!修行之道,着实不易。
“易初,你可知我现修为是何等境界?”吴过问道。
阮昀面带笑意,回道:“今晨观殿下已可吸收灵气入体,可是已入了归元境?”
“正是!”吴过道:“我十五岁入境,今十八岁归元,老师十二年之功我只用了三年,焉知我十年之内不可大乘?天道之磨难,亦可成为我前行之基垫。”
二人谈话间,已闻塔下人声鼎沸,吴过整了整衣服,戴好金冠,便下塔准备今日的盛典。
所谓朝拜,也不过是让吴过坐在塔寺一层的高台上,接受万民跪拜的仪式罢了。只是塔寺不大,每次仅能容纳百余人,是故至少也要在高台上坐两个时辰。吴过已登上高台,如同在塔顶修炼时一样,他眉似刀,眼若剑,眼底隐隐闪出灼灼光芒,面如刀削斧刻,应是英武之相,此时却尽显温和。他华服加身,又有金光护体,加之皇家威仪,当真是堪比神明的绝世风采!
第一批跪拜的都是朝中显贵,不少人吴过也识得,口中默念的不外乎是佑我吴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话语。吴过心道:我又何尝不想,可我又有何能力佑护国运?如今不过是做个稳定民心的吉祥物,若有朝一日……
“啊!那是……”忽地塔外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声,不过片刻,惊呼的人群已闻得慌乱。吴过纵在塔中,也感受的到天色暗淡了下来,是老师出手了!他心知肚明,倒是丝毫不受影响。虽心中万般不愿,不过事已至此,也需将这场戏演完。
“取我弓来!”吴过自高台纵身跃下,接过侍者捧来的一张三尺铜色大弓,箭匣勾于右腰,快行几步,冲出塔外。
他身上笼罩着金色的光华,一出现,慌乱的人群便稍安定了下来,起初是因天的异象有些惊乱,可他们信仰的“神明”来了,心中的恐惧顷刻烟消云散。
吴过抬头向天看去,浓密的乌云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漆黑的云层如巨浪不断翻滚着向外吞噬,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这上午时分的天色,如同夜幕拉下一般。饶是知道这是老师所为,心中也大为震撼。吴过默念道:老师,您这戏是不是做过头了,用这小小流光箭驱散这通天乌云真的能令民众信服吗?一边惊叹于大乘境的实力,一边取箭搭弓。
凝神于箭,弓弦拉满,等等!那乌云中似乎掩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绝非老师的幻术这般简单。人们正疑吴过为何突然收了箭,却见他飞身而上,顺着琉璃塔外檐不停翻越,短短几息,已登足塔顶。且不说这七层塔高十余丈,又陡峭非常,徒手登顶是多危险的事,便是他现在站在那不过几寸方圆的塔顶上,也足让人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吴过自幼修习身法与射术,攀高是他的强项。此时登上塔顶,是他觉察出那乌云中似乎暗藏邪祟,他的能力是光,对一切阴暗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吴过闭目运气,将周身灵力聚于双眼,再睁开时,双瞳竟变成金黄色,这是他自行领悟的天目,可探查到视野所及的灵力波动,放眼向云层深处望去,果见一团在乌云中穿梭的黑雾,黑雾像一只巨鸟,移动迅捷,却又未凝成实体,虽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吴过的弓箭却是已锁定了它。
应弦声响,一道金光利箭穿破云霄,利箭所及,乌云消散大半,片刻之间,天空复而明亮,不过仍被一层阴云笼罩,且这下不只是吴过,人们都能清楚地看到,那高空之中,一团形似巨鸟,来回盘旋的黑雾。那巨鸟像是被方才那一箭激怒了,口中不住地朝地面发出怪戾的叫声,似乎随时会俯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