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安,榆谷,将军府。
盈珠穿着狐皮斗篷沿着廊道缓步而来,对书房门口的亲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推开外书房的大门,就见赵离忧坐在梨木大书案后,正在想事情,一听门响才回神,看到来人后眸子立刻一亮:“阿珠。”
他起身迎了上来,握了一下她的手,有点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掌心搓了搓,接过她解下的披风。
“冷不冷?”
“不冷。”
盈珠坐下,拿过旁边火盆上的火钳子,扒了扒有些变黑的炭火,把炭火弄的火红了些,他似乎有心事,这几天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离忧你这几天怎么了?”
之前她来到门外,他总是提前就发现,可今日她脚步没刻意放轻,门口亲卫的声音也不算小,可他却是直到她推门进屋才回神。
她瞥了一眼案上纸上的滴墨,看来他发呆的时间并不短。
“是在想许氏?”
盈珠知道昨天得报,许氏跑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踪迹。
可就算许氏怀疑也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她的话,而且她未必能回到榆谷。
丘铜外家已经派人过去了,榆谷各要塞和城门也安排了人。
这种程度的事,还不至于让赵离忧这样。
盈珠有些担心,她拉赵离忧坐在身边的火盆旁,问道:“离忧该吃饭了。怎么了?有心事?跟我说说好不好?”
“没什么?”
赵离忧笑笑道:“我只是想起娘了。”
“哦。”盈珠听到他的话,心里就有些泛酸。家人啊,不知道他们在现代过得好不好?
不过片刻后,她便将这些情绪压下去了,现在想这些其实也毫无用处,她反握赵离忧的手,安慰道:“你娘要是能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也是高兴的,而且现在离复仇越来越近近,你也别伤心了。”
“嗯。”
赵离忧应了,笑了笑道:“天冷,我这还有些事,我先送你回去。”
“好。”
赵离忧起身送盈珠回去,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将盈珠送回房才折返,离开盈珠后,赵离忧面上微笑便敛了起来。
在梨木大书案后坐下,他看了眼那张滴了一团浓墨的纸笺,片刻后捏成一团。
他这几日心神不宁,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许氏,哪怕许氏这事再怎么发展,他也不惧。
刚才,他和盈珠其实没说实话,虽然他从不会瞒她的,只情况实在有些特殊。
他唇角抿紧,傅承,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反复出现。
昨天客栈伙计看见了傅承一行马车上的傅氏家徽章,描出来后交给李费,李费传回,赵离忧一眼就认出来了。
竟真是傅承折返?马队不是借道丘铜吗?他不随购置的马匹一起南下,单独跑来义安做什么?
当初,傅承可是和盈珠差一点,就成了夫妻。
而且据他所知,在定亲前,傅谢两家有联姻已经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两人青梅竹马,傅承也常常到芜城看她。
曾经两人品茶赏画,结伴踏青,就连赵离忧,也见过不止一次。
如今回忆起来,那傅承真是碍眼至极。
他总怕,盈珠对他毫无任何男女之情。
傅承舍弃丘铜一意折返义安的目的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一想到这赵离忧就心烦意乱,但是一想阿珠既答应了他,就不会反悔的。
可男女之情,又岂是可以控制的?又想这段时间相处,阿珠可有对他生出些情意?
他送盈珠的那簪子,从未见她戴过,都这么多天了,就送的时候带过一次。
她对他,虽然很好,可总觉有些热情不足。
赵离忧是没有什么经验,哪怕他亲她,她都没见太多情绪变化。
赵离忧其实不介意,即便他这样也很欢喜了,从前以为他不急,他可以等的。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碍眼的人,让他一阵忧虑烦躁。
“傅承,傅承。”
赵离忧抿唇一阵又想,傅承并不知阿珠的身份,在榆谷这么大一个县,要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这么一想,才稍稍安了些心。
阿珠平时也不爱出门,他再注意一些,让人防着,两人碰不上面,那就没事了。
傅承不可能一直久留的,等他折返南颍,南颍义安相隔何止千里?更不可能会再见。
赵离忧是这样想的,这才放下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团起身回房休息。
不想,傅承抵达榆谷的第二日,竟直奔将军府,一开口就说欲拜访盈珠。
赵离忧听人禀告的瞬间便丢下了大步跨出将军府的大门,在人来车往的青石板大街斜对面转角位置,就看见了一个藏蓝色深衣衫披着白狐斗篷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不是傅承还有谁?
此时傅承正直直看着这边,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穿过宽敞的青石大街和行人交汇。
傅承眯了眯眼:“……这,是赵离忧。”
他立即把人认出来,打听将军府时,他也猜测过很可能是赵离忧,果然,士别日,刮目相看。
如今的赵离忧通身威势,哪有半分昔日身世存疑的孤僻少年的影子。
他挑了挑眉,确实是赵离忧。
“谁找我?”此时盈珠也正好到大门口,赵离忧两步站在盈珠身边,瞥了眼傅承。
“离忧。”
“嗯。”
赵离忧低头道:“冷吗?”
他唇角抿得紧,说着仔细看她衣着,将盈珠狐皮斗篷拢得紧紧的,盈珠笑着摇头道:“我不冷。”
她抬头看傅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其实她跟傅承不熟,说起来也只算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她没有什么话好和他说的。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傅承微一拱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久违了。”
他淡淡微笑,一身贵公子风范。
赵离忧瞥了他一眼:“傅世子风采依旧。”
赵离忧的语气比傅承更淡,面上不见丁点客套笑意。
盈珠只站在赵离忧旁边,没有一点从前和他的亲密还是像个陌生人一般,傅承蹙了蹙眉。
赵离忧孤冷,傅承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除了冷意以外,他却隐隐觉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敌意。
而盈珠却无意和他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赵离忧说:“没事咱们回去吧。”
“好!”
赵离忧唇角抿了抿,冷冷瞥了傅承一眼,紧随盈珠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