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虹跪在郝奶奶遗像前,大哭了一场,她为郝奶奶离开她而哭,她为金锁背叛她而哭。
一阵旋风轻轻掠过,卷起了纸盆里的一层纸灰。纸灰顺着旋风打转,形成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旋涡。
毅虹似乎感到郝奶奶在显灵,她问:“奶奶,我该怎么办?”
她耳边响起了郝奶奶的声音:“沈……家……”其实,这是郝奶奶临终前说的两个字。
可悲啊,沈家已经被搅和得一团糟。为了金锁,为了生下思锁,毅彩姐姐和毅花妹妹被逼婚,弄得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父亲万固虽然伤害过自己,但心中并未忘记老三,他摔伤失忆完全是因为我沈毅虹啊。
沈毅虹,你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狭隘的爱情,现在完全可以说,是一厢情愿的爱情,却无视父母情、姊妹情,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家人,更伤害了儿子思锁。既然知道思锁得不到父爱,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呢?这难道不是很残忍吗?
十几年的等待,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苦命人在煎熬,负心汉在逍遥,这还有公理吗?
毅虹似乎领会到了郝奶奶临终前所说的“沈……家……”两个字的含义,沈家已经如此不堪,还要让它继续糟下去吗?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怀上思锁时的一件往事,那时父亲万固并不知道毅虹怀孕。他边吸水烟边咳嗽,她为父亲捶背,劝他不要吸烟。他放下水烟壶,对毅虹嘱咐道:爹老了,你虽是女儿身,将来这个家全靠你。你兄弟姐妹怂得像什么似的,你就是嫁出去了,还是要帮衬他们。
是的,这个家是该自己担纲的时候了。弟弟毅里倒插门到金家,与来弟虽然年龄差距较大,但两厢情愿,这倒不让人太操心。姐姐毅彩和妹妹毅花亡命何方,真让人放心不下,但除了牵挂又有什么办法呢?
眼下,最棘手的是哥哥毅千的婚事,买卖婚姻本来就是违法的,把小嫂子囚禁在房间近两年,更是违法。虽然大队、小队睁只眼闭只眼,但倘若有人举报到公安部门,哥哥毅千就得以非法拘禁罪被判刑。娘受得了这个打击吗?毅虹产生了救救哥哥毅千的强烈冲动。
怎么救?放走小嫂子是唯一办法。
两千块钱买回来的媳妇,哥哥会撒手吗?娘会同意吗?这是个大难题呀。
毅虹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忘记了擦眼泪就把门打开了。
毅虹说:“哥哥,你来了。”
毅千说:“毅虹,娘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瞧你,又哭了吧?人死不能复生,郝奶奶已经走了,你要多保重。”
毅千说着就跪下来向郝奶奶的灵位叩头。毅虹说:“哥哥,你坐会儿,我做两个菜。咱俩喝几盅,好好唠一唠。”毅千说:“好啊,那就简单点,有下酒的就行。”
毅虹拿来一瓢花生米,毅千主动烧锅,两人配合默契地炒起花生米来。毅虹一边翻炒一边说:“哥,你还记得吗?娘给我们姊妹五个一人分十粒花生米吃,我在屙屎,不小心把装花生米的小布袋掉进茅缸里了。”
毅千说:“记得,记得。你把眼睛都哭红了。”
当时,毅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份给了毅虹。毅千用钉耙在粪水里打捞,捞是捞上来了,可小袋浸透了粪水。
“哥哥,太臭了,不能吃的。”毅虹掏出哥哥给的花生米小布袋说,“你的花生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