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郎中斯文地将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的螺纹端,分别置于毅虹右手腕的寸、关、尺三处。通过对动脉搏动显现的部位、速率、强度、节律和形态,感觉脉搏跳动的迹象,判断患者是否怀孕。
脉象一般分为滑脉、平脉、虚脉、实脉等十多种。他感到脉搏往来流利通畅,应指圆滑,如同一个个滚珠,在他手中有力地由尺部经关部向寸部滑过。
色郎中诡异地笑了——天哪,真是滑脉啊!他在把脉前自己与自己打了个赌,认为一定是滑脉,如果不是,诊费分文不取。
出现滑脉现象不等于怀孕,但怀孕后一定会显现滑脉。色郎中凭着行医数十载的丰富经验判断,气血如此旺盛,难道不是养胎之脉象吗?她十有八九有了身孕。
他盯着毅虹仔细打量,那俊俏的脸蛋上略显稚气,心想,这个小姑娘既好看又招人喜欢,没想到还如此放浪。
毅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总是躲不过他的怪异目光,她紧张得心脏像要蹦出胸膛。心跳越是厉害,脉象就越滑溜有力,色郎中的手感越是强烈,他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搏动频率。
他索性伸直手指,把手掌按在毅虹的手腕上。她已经感觉到了色郎中手心沁出汗水的湿润,不知这是啥手法,几次想抽回手,但又担心影响了他的诊断。
色郎中已明显感到她抽动手腕的抵抗力,便收回号脉的手,正襟危坐在诊桌前。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时而此起彼伏,时而相互撞击,气氛沉重而尴尬。
还是色郎中老道,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刚刚把脉谓之切。还有“望闻问”,希望不要介意。
毅虹点点头,觉得色郎中讲得在理,也就不那么紧张了。他问了很多女孩十分私密且难以启齿的问题,为了诊出是否怀孕,她豁出去了,十分羞涩地一一作答。
问诊细致而深入,回答切题而到位,色郎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放浪不羁,不禁产生了那种强烈的奢望。他笑嘻嘻地说,现在到了望诊的环节,去帘子里平躺着等我吧。
毅虹的心砰砰砰直跳,血流如潮水向上翻涌,从脖颈到面颊红得如同鸡冠,涨红的两腮似乎要喷出血。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能什么都暴露在一个老男人面前?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望诊吗?她心慌意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潜意识告诉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色郎中见她犹豫,笑眯眯地说,恭喜你有喜了,还迟疑什么?说着就抓住她的手往诊床走。
她迅速抽出手给色郎中一记耳光,色郎中反手还了她一个,骂道:“破鞋,谁稀罕?”
毅虹脸上了隆起了五指印,她哭着溜出了色郎中家。
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农村哪里能做流产手术?就是可以做,没有生产队和大队的证明想都别想,她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去打证明,还不成了千夫指万夫唾的破鞋?她想偷偷地求爷爷拜奶奶,找民间的高人帮忙,虽然那些堕胎方法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但是她还是想以命相赌碰碰运气。然而,昂贵的堕胎费用使她无法问津。
孤立无援,只有自己救自己。她像拳击手一样用双拳捶打小腹,疼得她两眼金星乱窜,背脊冷汗直冒。在生产队,她抢着干男人担大粪的活儿,累得她头顶窜出青烟,肩膀磨破皮渗出了血水。尽管如此折磨,可哪是想流产就能流掉的?
不知所措惶恐不安的她,悻悻然来到草场河畔,呆滞的目光固定在静静的河面上。
它是古通扬运河的一条支流。连接运河的一端呈反s型,活像龙首,然后顺流东去,再甩尾南流。它润泽着两岸的大片农田,养育着两岸的世代儿女,毅虹就是喝着这条河的水长大的。在运河与草场河交汇处的南侧,是海通造纸厂的草场,其面积巨大,草菑林立,蔚为壮观,成为当地的重要地标。又由于草场位于该河龙首的位置,所以人们习惯地称这条河为草场河。
在毅虹的眼中,草场河的两岸一片肃杀,没有一丝绿意,它蜿蜒曲折,像一条青蛇游向远方,河水清澈得让她害怕,河底腐烂的树叶清晰可见。它完全失去了她和男友金锁幽会时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气韵。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草场河,她独自一人神志恍惚地站在河边,匀称的身躯清晰地倒映在河水中随着微波忽长忽短。她佛仿又听到了金锁的声音。
“我爱你。”金锁情不自禁地吻着毅虹的手说,“你呢?”
她嫣然一笑说:“不告诉你。”
草场和草场河是她和金锁幽会的秘密地点,每当两岸芦苇茂盛的季节,草场河畔就是他们谈情的乐土;每当人们收割完芦苇,草场就是他们说爱的天堂。这里的每一寸地、每一滴水、每一根草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她眼冒金星,似乎觉得金锁从远方向她奔来,嘴里在喊:“毅虹,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毅虹抱歉地说:“亲爱的,对不起,你离开我吧,好好待在部队。我怕被社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我走了,永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