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晶晶没有来,她需要冷静,同时又怕他——不敢来,想等到明天下午下班后胆子稍微蓄肥一点再来。
周六一整天,东野承欢整个人浑浑噩噩,无精打采,也被这一番折腾折磨得筋疲力尽,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工作自不必提,连碰也没碰;倒在床上多半夜辗转不得入眠,被褥拧成了花卷——他恼火,又后怕个半死,一阵阵心悸,混沌中仿佛看到自己从青青身上下来,已经铸成大错,再无法弥补。
再惊出一身冷汗……
晶晶的心都碎了,全部化做伤心的泪水,在他朦胧的视线中逆流成河……黎明前的黑暗中,他越来越迷糊,不知身在何处——似梦中,似异幻世界;无逻辑,无头绪,散乱无章,不可描述;似鸿蒙未开,又似千万个时空揉搓成的一团,色彩斑斓,又无色彩可被描绘——难道这便是传说中,宇宙起源时的本形吗……?
何时,有声音由虚幻渐变真实,从冥冥中而来,似天边的铃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吵。
越来越刺耳……
已是早晨六点半,闹铃足足响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把东野承欢从休眠状态中拉回现实世界。但铃声变了,变成了来电铃声——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不知道这来电铃声响了多久,浑浑沉沉中接通电话:
“喂?”
“东野承欢吗?”
“我是”东野承欢精神一振,立时恢复了不少,因为电话里是一个温柔清美的女声,陌生中似曾听过这嗓音。
“我是辛祈悦”电话里女孩声音些微激动。不难听出,她的心跳或已不在正常频率。
“辛-祈-悦?”愣怔了一下,心里是在逐字默念这个记忆中非常陌生的名字,终于他想起来——是那个长相纯美的眼镜女孩,她把文件交在他手上,之后的某一时刻她曾简短做过自我介绍。
“你……”东野承欢人已清醒大半,掌根搓揉着额头,仍有些浑浊不清的东西在搅扰着他的思绪,使他不能集中精神。
“我想帮你!”女孩激动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局促,听得出她打这一通电话,也是蓄思已久而为——这似乎需要一定的勇气。
“帮我……?”东野承欢听得一头雾水,一时摸不着头脑。
“公司对你的工作安排很不合情理,凭你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巨量的工作,市场调查这一块是我的强项,我可以帮你做!”女孩一口气说出她的目的,电话那头似还舒了一口长气,这话之后她似乎终于卸下了心头一个什么挺沉重的负担,明显感觉她已经没那么紧张。
原来,公司对他的有意刁难实是有目共睹,只是事不关己,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罢了,谁吃饱了撑的闲得蛋疼找不自在,这种事最能惹得一身骚,躲还来不及,冷眼旁观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这女孩……为何竟干犯职场之大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有那么一个恍然中,女孩以为那边挂断了电话,心里才要泛出不好的滋味,忽听那边说:“谢谢你啊,就是……为什么想到要帮我,我是说……这样做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看过有关你的资料,你很优秀,业务能力过硬,公司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我……!我看不过!”女孩几乎是在他的话音还未落到底就抢着说道。但女孩的话里,似富含着更多的内容……
东野承欢本想对她说:你对我的肯定让我很感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云云;但又觉得这话不怎么暖人一腔热心,仍然对着空气报以真诚感谢的微笑,说:“真的谢谢你了,就让我自己来做吧……”后面还要委婉说些什么,苦于一时无辞。
“我真的很想帮你……”女孩真诚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来,东野承欢心里温暖,眼眶里泛出明亮的感动。
这世界……总有美好的地方,美丽的姑娘……
周一,早晨的太阳从浑浊的空气中升起,它的光线仍斜斜穿透浑浊不清的浓厚灰朦的氛围照射在每一座建筑物的迎光面,宣示着陈旧的、千篇一律的新的一天的到来。
这座城市,如此一个复杂的庞然大物,如一台精密而又功能庞杂的巨型机器,在新的一天到来之际,再次如昨天一般开足了马力。
城市的脉络渐渐饱胀,车流、人流就像复苏的鲜活血液,流淌在纵横交织的蛛网一般的城市血脉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这座大城的心脏就满负荷跳搏起来;车流在城市的血管中,随着城市心脏的每一次跳搏的间歇而间歇流动——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到处都是一维、二维或三维的,红、黄、绿的颜色,仿佛便是一种警示——是不是这日复一日超满负荷运转的大城,终于在不久的未来的某一天就会突然崩溃倾倒。
城市的某处又发生了血栓,整条血管就堵塞了——只因其中一个因子没有遵守红绿灯的规则导致整条血管中的血液凝滞不动,不知何时才得以疏通。
沉重的轭又负在某栋办公大楼的第二十一层的每一个人的肩头,人们在新的一周的清晨再被关锁在牢笼里,闷头拉车,再分不出精、神、力——抬头看路。
路,再无所谓左,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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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右;曾经我想左右,如今我被左右。 不是我左右了路,我只是流淌在管状通道里的顺流当中的一个因子,仅此而已……
不知是不是突然得了尿频,辛祈悦——那个美而不艳的眼镜女孩经过走廊往来卫生间的次数似乎较往常显多了。但一连三天,他都没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下办公,打了卡就匆匆地离开了,应该是跑腿去了(实地市场调查,这也是必要信息获取的不可或缺的途径之一)。
女孩真的有些尿急!
已是周四,东野承欢席地坐在走廊尽头窗下那盆塑胶花旁自己的电脑包上,笔记本电脑就放在盘着的双膝前,他把U盘插入USB接口,开始分析整合盘中三天来通过各种渠道所获得的相关资料以及问卷调查之类。
当电脑屏幕亮起,东野承欢的全副心神就被收聚;当一个男人专注于某事——那份专注有时候,对于有些女孩来说,会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城市的喧嚣于物理层面是有层次感的,越接近地面程度越高:噪音、活跃度、范围、色彩……;相反,则相反。
处身在第二十一楼的高度,城市,甚至世界就变成了一道走廊和走廊窗外的布景;还有似远还近的过窗风声;大脑正满负荷运行,片瞬不得停歇;心却宁静,于这相对宁静的走廊世界中惬意徜徉,有点儿痒……
多久?
电脑轻推向一边,皱着眉头站起身,以最节省时间的方法伸展了几下酸麻的双腿,活动几下僵直的脊椎,吐出一口肺中的热浊气息,换了个坐姿,背倚上墙壁,把一叠资料搁在双膝上,一手执一只记号笔,嘴角叼着笔帽——笔帽就时不时在那副口齿间身不由己地滚动几下……
太阳又伸出它带着温度的调皮的手触摸他脚上吸附了一层城市尘埃的褶痕裂有细纹的黑皮鞋——趁他分心乏术之机给他的一只脚加温,用它热烈的光子烧烤他的脚趾头,使它们出汗发臭……又烤他的脚面,烤他的裤角,爬上他的小腿、膝头、手上、纸面,又开始不动声色地,假模假样,分分钟一行,研究起白纸上的黑字;他翻页,它的视线仍会从上一页所看的位置继续往下读,直到它对这些枯燥乏味的黑字失了兴致,继而又看上了他鼓篷的胸肌和被它的视线着了色、又略显风尘的英俊的脸。
眼角有人影晃动,东野承欢的身子马上作出反应,收起手上的文件、笔记本电脑和电脑包,站到一旁。便有一只拖把伸了过来,把他坐温了的那块地方擦洗得水光明亮。
窗外,空气是浑浊的,却到处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每一个反光体都是一个独立的污染源,他本能欲要抬手遮目,却没有付诸动作——他发现自己早已适应了这些,并没有因生什么负面情绪;事实上对此早已麻木,心无波澜。
肚子里又在叫囔了,胃肠已经闲了半天,想要工作了。他记得早上吃了面条,但又好像这记忆是昨天或前天早上的。东野承欢对窗苦思:早上是吃了,还是没吃?连着几天,似乎每一天都一模一样,就像流水线上出来的产品,忆不起今天、昨天、前天……到底有什么区别?有什么明显不一样的特征?
时间似乎在脑子里混淆了,直到他记起今天和昨天是不同的:今天他是在走廊里办公,而昨天他在跑腿。但还是想不起早上到底吃了还是没吃?
现实是:现在是午餐时间,再想早餐的事已没多大意义。他悲哀地发现:午餐没带!仍下意识往自己办公室(花盆旁的地面)看了一遍——空空如也,连水光也蒸发干了。又不由再看了看怀中:笔记本电脑、电脑包、腋下一沓文件,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午餐真的没带,他又忘了中午要吃饭,而公司严遵合同规定不为他提供工作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