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摔门离去,整栋别墅都因这声响而陷入寂静。
佣人们陆续回来,陆管家在一楼踯躅着自己是否该上楼看看。
她还没做出决定,温漾这位主人便先下楼了。
他还是回来时那身风尘仆仆有些凌乱的西装。他很少以这种不规整的姿态面对外人,他似乎总是体面优雅尊贵秀气的,如璞玉浑金。但现在他面色苍白,一步步踏下台阶,身材明明依旧挺拔修长,却好像比往日薄弱了不少。
他走下楼,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前方说:“她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稍微想想就知道乐瑶不会是今天或者这两天才把留在颐园的东西拿走的。她大概早就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她布置的平和假相里。
陆管家有些畏惧他,但还是谨慎回答:“您出差之前乐小姐就把东西拿走了。”
温漾似乎笑了一下,他靠到沙发背上,单手撑着头轻声道:“那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不轻不重的声音,就已经是最严厉的质问了。要不是现代社会不兴古代那一套,陆管家搞不好会忍不住跪下来。
“我本来想立刻告诉您的,但您很快就出差离开了,我不确定这种事应不应该拿来打扰您。”陆管家带着些颤音道,“抱歉温总,是我的工作失误。”
温漾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双手自然垂下,看起来有些脆弱。
他敏感纤细的神经被扭断了一般,很想冷酷地折磨人,让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痛苦纠结,但他最后还是没那么做。
“算了。是我的错。”
大约是他的表现真的不好吧,所以才连佣人都觉得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甚至不足他马上要出差重要。可能在陆管家他们这群人眼中,乐瑶就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她就只是他的金丝雀,不可能有修成正果的那一天。如果连佣人都这么认为,那他可能是真的太差劲了。
温漾在客厅坐了很久,天色很晚的时候,温雅秀气的青年才缓缓站起身。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些摇晃,长途飞行哪怕坐的是私人飞机也十分劳累,回来之后马不停蹄地去见了顾妍,好不容易到了家还和乐瑶争吵不休,他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他还不能倒下,他最该做的事还没做。
温漾匆匆离开了颐园,自己开车前往老宅。这个时候,已经夜里一点多了。
温柔再次因自己的儿子而从睡梦中惊醒,其实她也是刚睡着,她有些不安,担心今天的安排出差错或者被发现,这件事她是瞒着慕云平做的,慕云平察觉到她不安询问她怎么了,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好不容易劝说自己这么久了没消息肯定是没事,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突然闯进卧室的温漾给惊醒了。
她错愕地望着门口站着的青年,他看上去疲惫极了,苍白的脸,嫣红的唇,阴沉冷酷的神情,深邃漆黑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现在非常非常不好。
温柔心跳漏了一拍,浓重的不安中升起了一起担忧,不知这份担忧是为自己还是为她的儿子。
温漾缓缓打开了卧室的灯,慕云平最先反应过来,下了床想挡住他不让他进去,但被温漾重重推开了。
慕云平摇晃了一下才站稳,他蹙眉道:“大少爷,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早上再说?”
温漾将目光从温柔身上移到慕云平身上,若有所思了一会才说:“你的妻子肯定没告诉你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吧?如果她说了,你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慕云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温柔,哪怕心里已经有数发生了什么,也丝毫不怪罪妻子的隐瞒,依然坚持挡在温柔面前。
“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亲。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你都不该这样不尊重她。”
慕云平的语气那么坚定,就好像他不知道温漾和温柔的母子关系多扭曲一样。
温漾缓缓笑了,他斜倚在门边,暗光流动的眼眸定定看着慕云平,那张英俊秀气的脸上挂着几丝似笑非笑。他这副样子,看在温柔眼中,几乎与数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重合了。
温柔突然激动起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穿着睡衣冲到温漾面前,问他:“我做得有什么不对吗?我只是提前帮你解决麻烦而已,你已经答应了我要去相亲,你已经去见了顾妍,这就代表你要放弃那个女人了,那让她提前看到你的选择知难而退有什么不对?”
温漾这个时候还是在努力克制情绪的。
他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闹得太难看,所以他耐着性子笑着说:“其实我很不明白,我以为我把温氏经营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岳家再来锦上添花了。”
慕云平想说什么,但被温柔抢了先。
“几十年前温家就不需要岳家锦上添花了!可我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并不是非要给你带来什么助力,我只是比你更清楚那些不怀好意的底层人根本不值得我们的感情而已!”
温柔的声音尖刻刺耳,温漾听得偏过头去,眉头微微皱起。
慕云平在此刻恰当地开口:“大少爷,夫人也没有太大恶意,她这次做得也不过分不是吗?你的确做出了你的选择,乐小姐迟早会知道,只是早晚而已。”
温漾讥讽地勾起嘴角,他想说什么,慕云平在那之前提醒他:“已经很晚了,老爷子已经睡着了,大少爷还是冷静想想比较好,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像现在这么冲动的。”
慕云平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你不孝顺,你半夜三更跑来欺辱长辈,你爷爷还在睡觉呢,等他醒了,事情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
一个为了女明星来与自己亲生母亲为难的男人,在温家是难堪大任的。
温漾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他完全不在乎了。
愤怒充斥着他的心,他这会儿已经忘了什么利益什么权利,他只记得眼前的人毁了他的一切。
“我还留着她苟延残喘,没有赶尽杀绝夺走一切,剥离她富贵的尊严,这难道还不够孝顺吗?”温雅俊秀的青年冷酷地笑了笑,“为什么慕先生总是来要求我?为什么不去好好管束你的妻子?难道她的感情是感情,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
温漾懒得再和慕云平废话,他直接看向温柔,在对方痛苦的注视下冷淡地说:“我倒是想问问温女士,你当初被背叛的时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我很好奇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死,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乞求你原谅,你就不会心软吗?你难道还会守着慕先生过吗?你口中不怀好意的底层人,是不是也包括你身边的丈夫?我记得慕现实的出身也非常一般不是么?温女士是只许自己放火,不准别人点灯?你骂我的女人贫穷下贱的时候,想没想过你的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慕云平一直平静的脸有了裂缝,他僵硬地站在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温柔也被温漾问得愣住了,她心神恍惚起来,盯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不知那是温漾,还是温漾去世的父亲。
她又看向自己的丈夫,看见慕云平苍白的脸,浓重的担忧侵袭了她。
温漾懒得再跟他们耗下去,他淡淡道:“从我出生起,你带给我的就只有痛苦,我努力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放松和快活,又全都被你毁了。你总是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我,今天换我来对你说这句话了。”
温漾嘴角牵起凉薄的笑,悲静而淡漠道:“如果我早知会有今日,早知从你肚子里生出来会遭遇什么,当初我就该死在你肚子里。”
他轻描淡写却是强调的意味:“我不会再按照你说的做任何事。相亲也好,订婚也好,我都要自己做决定。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再试图干涉我的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温家鸡犬不宁。我得不到的,哪怕毁了它,别人也别想得到。”
这话几乎是玉石俱焚的意思了。
温柔不是瞧不起乐瑶吗?不是瞧不起普通人吗?那好啊,如果她再自作聪明,那他就毁了温氏,毁了先成,毁了所有的一切。
毋庸置疑,他绝对有那样的能力。
毕竟,摧毁可比建立轻易得多。
言尽于此,温漾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温柔恍惚地低喃,似乎还念到了那个已逝多年的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