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对方死缠烂打,段灼换上了更严肃一些的语气:“反正我能做到的就是把这事儿翻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饶是反应迟钝的蒋随,也终于回过味来了,再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落在桌上的那张明信片不见了,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是一种挺矛盾的感觉,他既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又很想要逗逗段灼,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荒唐又好笑的话来,但是最终,前者还是战胜了后者,因为哪怕门齿紧咬着下唇,也根本没法抑制住笑意。
蒋随一手搭在床沿,愉快地敲击了两下:“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那张明信片,其实……”
后边的话并没有全部说完,而他坦荡肆意的笑容已经让段灼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那封信不是要写给他的。
如果说,那封告白信像巨浪将他整个人推到了半空中,那么此刻便是巨浪拍岸的时刻,他被重重地摔在沙滩上,粗糙的沙砾正刮蹭着他的皮肤。
两秒,可能更短,浑身上下的细胞组队闹起脾气,热度从胸口向外扩散,上升至脖子,耳朵,根本不受控制,到最后整张脸都涨红了,以至于他瞪着眼半天,都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可如果不是写给他的,那又是要写给谁的?
这个问题忽然冒出来,把濒临奔溃的人的思绪,又拽了回来,并且很神奇的,他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好像一直牵在手里,被他掌控着的风筝忽然断了线,要飘向别的地方。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段灼挤出一个尴尬的,不太好看的笑容:“那是写给谁的啊?”
“林嘉文啊。”
段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纳罕道:“你也喜欢林学姐吗?”
“当然不是。”
蒋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给他理了一遍,在这过程中,目睹了段灼的眉毛从揪着的状态,一点点舒展,最后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段灼的反应有些奇怪,假设收到那封告白的是程子遥,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情况,多半,程子遥把这当做调戏的手段,骂他傻缺。
段灼之所以会把它当成一封告白信,那么首先,他在段灼的眼里是个男同的形象,这一点,让身为东北人的蒋随很是意外。
“我看起来很娘吗?”
段灼果断摇头。
“那为什么觉得我是同性恋?”
蒋随的问题直白到令人害臊,像是把人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掀了,但同样,也给了段灼很大的勇气。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喜欢男人。”
蒋随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段灼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况:“当时店里的东西被偷,你帮我垫了钱,那个阿姨拉着你,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当时就说你喜欢男的。”
“我瞎扯的啊,你怎么这么可爱,连这都信?”
蒋随用近乎取笑的口吻说着这话,令段灼哑口无言,一头栽回被窝,被子蒙头,完全不愿意再沟通了。
短短几分钟,他感觉房间的温度已经被拔高了好多度,热得他都要焦了。
蒋随没有离开,盯着床上那团被段灼的膝盖支起来的小山包,忽然联想到曾经让他困惑不解的问题,比如段灼为什么那么害怕肢体接触;为什么不愿把他擦防晒;对他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难以置信地吞咽了一下,扯了扯段灼被子,问:“你该不会……从开学就一直把我当男同对待吧?”
段灼没有吱声,但被子动了动,蒋随判断他是点了个头,扑哧乐出了声,趴在离段灼很近的地方。
“那让我再猜一下,你该不会还脑补我在追求你吧?”
“你别说话了……”
过了很久段灼才接了这么一句,且从被子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这一点,让蒋随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被身边最亲近的朋友当成同性恋,这感觉很奇妙,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认可——是因为他对段灼足够友善,热情,包容,才会让对方产生这样的想法。
联想到这些,蒋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怎么都无法管理好表情,他不在乎被误解,也不在乎被当成男同,还很好奇段灼一直以来的心理活动。
一开始那么讨厌他,那么害怕他,但是后来怎么就不讨厌了呢?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真的心动过呢?
段灼大概是受不了他的笑声,掀开被子,严肃地解释:“我并没有一直这么认为,只是在某些时刻,觉得你的行为很奇怪而已……如果不是你把明信片放我桌上,我不会这么乱想的。”
蒋随眯起眼,好奇得很:“能举个例子吗?我的哪些行为让你觉得奇怪了?”
“没有直男会喊人宝贝的吧……”
“还有呢?”
段灼又列举出很多在蒋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蒋随边听边笑。
段灼说了几句便停下不说了,耳廓又有些泛红,拆开了手里的酸奶,咕咚咕咚嘬了好几口。
“算了,不说了,你就知道笑话我。”
顺着他的提醒,蒋随想起自己第一次喊宝贝的时候,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还能记起段灼听到这个称呼时的反应。
绷着脸,目光直直盯着地面,同手同脚走了几步才切换回去。
“那既然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段灼被口中的酸奶呛到,咳得满脸通红,接过蒋随递过来的水杯,灌了好几口。
与杯子里的凉水一同被咽下去的,还有那句挺让人难为情的——“也没有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