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点了个头:“那你还打算把他接过来吗?”
“接还是要接的,总留他一个人在岛上我不放心,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起码我能关照一下。”
其实不难理解为什么段灼这么执着的要把人接过来,段志宏过去是因为吸贩毒入狱的,但凡看过点宣传片都知道毒瘾比性瘾难戒,不留在身边盯紧点,难保段志宏之后会不会再碰毒品。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蒋随说。
段灼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一来一回,段灼卡上的余额又只剩下了三位数了,按照最节省的吃法,大约能撑个一个月,这中间有一次全国冠军赛,王野已经把名单提交上去了,段灼这次报名了三个项目,但至于能不能拿到奖金,这个谁也说不准。
当晚熄了灯,段灼仍是在网上翻找兼职,甚至腆着个厚脸皮去询问林嘉文。
学姐在赚钱这方面挺有门道,听说他英语成绩不错,隔天就介绍给他一份出版社翻译的工作,翻译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青少年读物,也有少量短篇小说。
这份工作在段灼的能力范围之内,但很费时间和精力,同样的一句话,可以用直译的方式去翻,也可以用很唯美的手法去表达,而他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不论是不是发自内心喜欢的工作,只要接手了,他总是想尽可能地把事情做到最好。
也许出版公司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把更多的翻译工作交给了他,段灼不得把文件带到课堂上去,甚至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都在想某句话应该怎样翻更艺术一些。
这份兼职几乎压榨掉了他的全部娱乐时间,他把手机套上防水袋,带进了泳池,每逢休息时间掏出来翻译几句。
晚上熄灯后,他把平板带上床,盖上被子,在黑黢黢的环境里继续工作,直到不小心睡着。
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并没有让段灼觉得烦闷或是不甘,因为他想着,这样的日子终归会有尽头,等攒够钱了就可以缓缓了。
他的每一天都很有规律地忙碌着,然而就在比赛前夕发生的一件事,乱了他的节奏。
那天一早,段灼照常和蒋随他们在校园里跑步,结束后一路溜达到食堂。
天还蒙蒙亮,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像荷包蛋一类的食物都是厨师现弄的,蒋随跟阿姨提了一嘴,阿姨再往里头一喊,厨师真就给他单独弄了俩溏心的荷包蛋,可把蒋随乐坏了,一口一个“好人一生平安”。
除此之外,蒋随又要了份海鲜粥和一份面条,因为懒得再走一趟路,他直接把荷包蛋放进了面条里。
刚出锅的面条温度高,鸡蛋放进去之后相当于继续加温,等蒋随最后咬开荷包蛋才发现里边的蛋黄已经凝成干巴巴的一块了。
“靠……”他看了眼手中的鸡蛋,一脸苦闷,“怎么会这样啊。”
“谁让你自己不把它先吃掉的。”程子遥剃着牙,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东西就要先把它干掉,要不然就会坏掉。”
“但这也太快了吧。”蒋随把荷包蛋的边边啃掉了,只剩下一口蛋黄,开始啃另外一个。
段灼喝了口稀粥,抬头看他。
按照惯例,蒋随碰上什么不爱吃的东西,都会往他的碗里放,因为只有他什么都不挑,这已经是一种无需言表的默契。
而今天,段灼看着他把两个荷包蛋啃完,却试图把蛋黄推给程子遥吃。
程子遥不干,护住自己的饭碗嚷嚷:“我也不爱吃这个,你给阿灼吃,他就喜欢吃你吃剩的……”
程子遥最后这句当然是开玩笑的,可在蒋随听来,却莫名的难受。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接受,并且享受着段灼对他的特殊关照,却从不曾细想过,为何会有这份特殊。
哪有人会天生喜欢吃别人啃剩下的蛋黄……
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他竟然完全无视掉了。
坐在对面的人把粥碗往前推了推,意思很明显,但蒋随还是把蛋黄塞进了自己嘴里,龟速咀嚼,借助两口面汤勉强把它们咽了下去。
过了很久,他才抬头,却还是迎上了段灼目光,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眼神呆愣愣的,还有一点掩不住的失落。
蒋随忽然觉得心口很疼,又很无力。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自己无论是选择回避还是维持原来的相处模式,都不可避免地会对段灼造成伤害。
局面有些尴尬,就连程子遥都感知到了这一点,看了看段灼,又看看蒋随,帮着问了句:“你怎么没给阿灼吃?”
段灼的眉头皱起,内心也立刻变得慌乱起来,他看着蒋随的眼睛,希望能获得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或者说是一个安慰,让他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这不是什么异常警报。
可蒋随只是以“太久没吃想尝一下”这种很牵强的说法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后转头对程子遥说:“你一会儿陪我出去买双球鞋吧,我那双都有点开胶了。”
接下来程子遥说了些什么,段灼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呼吸也乱了节奏,飞快地低下了头。
蒋随眼神的躲闪和回避,让他近乎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断。
他盯着身前那只被推出去的碗,又伸手,将它慢慢地收了回来,连同那颗蠢蠢欲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