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收敛脸上笑容，伸出干枯的手指，夹起棋盘旁的白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借此稳定心神，而后，慢条斯理地道：“棋道如同修行一道，理应如此，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已。”
墨渊仍旧低头看着眼前棋局，并未过多关注黑袍老者的表情，闻言，也只是顿了一顿，而后淡淡地道：“若如你所言，确实如此。”
“不过……”说着，话锋一转，墨渊接着抬起头来，俊秀帅气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棋道虽然看起来是小道，但其中隐含的至理却并非是修行一道所能比拟，阁下，我说得对么？”
黑袍老者被他看得心里一晃，表面却不露声色，低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而后回应道：“世间生灵，都被天道禁锢和束缚，无论是上古时期的狂魔神人，还是如今的仙魔妖神，都斗不过天道。”
“天道想让你死，你便不能生，天道若是让你生，你也死不了。”
“而天下苍生，亿万生灵，之所以修行，不过就是为了窥破天道，得到大自在，从而永生于世间。”
“如此大道，又岂是小小棋道所能比拟？”
他的话说得很轻很慢，但却极富自信。
墨渊闻之，也不禁点头，表示认同：“世间修行，确实是如此。”
一边说，一遍在左上角落下一子。
黑衣老者话锋占了上风，心中意念顿时为止一清，含笑看向棋盘。
蓦地，他表情一僵，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阁下这一步真是妙啊……”
墨渊仍旧淡漠如水，轻声道：“所谓棋道，两人对弈，犹如两军之对决，盘中黑白，皆由棋手而定。”
“棋手让它往左，它便往左，棋手让它往右，它便往右。棋盘上虽有厮杀，但每个棋子都不得自由，完全被棋手驱使。”
“最终命运，也由棋手而决，所谓棋手，其实就如同天道，而我们，不过都是天道手中的棋子。”
“修行，乃是逆天而行，为得就是超脱出棋盘这方天地，改变被棋手驱使的命运。”
“或者自己成为棋手，或者沉沦为弃子，别无他选。”
黑衣老者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深深地看了墨渊一眼，而后微微颔首道：“未曾想到阁下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呵呵……逆天而行！好一个逆天而行！”
“唯有成为棋手，才是真正的自由……老夫受教了。”
说着，黑衣老者缓缓站起了身，对着墨渊行了一礼，态度和表情也是极度恭敬，没有一丝作假。
墨渊微微摇头，淡然笑道：“其实就算成为棋手，也不得自由，就如同这世间的围棋高手，无论他棋道如何高深，还不是会受制于年龄、心绪，甚至是家庭或者其他棋手。”
“世间所谓的自由，根本是不存在的。”
此话说得同样很轻也很慢，一边说，墨渊更是一遍仔细瞅着对面的黑衣老者，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黑衣老者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微微一颤，暗道：“这厮平常和我对弈，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喜欢下快棋，也根本不会跟我啰嗦，只要在棋盘上战胜了我，肯定会奚落挖苦我一番，而后扬长而去、”
“怎么今日却如此麻缠，难道是这厮……发现了什么？”
作为被封印在幽冥之地的魔仙之一，千量仙或许不是修为和实力最强的一个，但却绝对是心思最通透者之一。
两者看似是在探讨棋道，实则是在相互试探和打压，以期占据心理上的制高点，压制对方。
想到此处，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罢了，今日老夫也是先胜后输，也算是心服口服，不过能与阁下对弈到这一步，老夫可是值当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说着，黑衣老者端起了棋盘一旁的茶水。
所谓端茶送客，他肯定是不会与墨渊啰嗦下去了。
“嗯……”墨渊略有深意地摇摇头道，“幽冥之地没有如月星辰，也没有岁月轮回，从我进来之时，便是如此天色，等你出去时，恐怕也不会变天。”
“急什么？”
一句“等你出去时”出口。
黑衣老者的脸色蓦地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道：“即使如此，那就再来一盘？”
“来来来，下完这一盘，还有三盘。”墨渊微笑道。
黑衣老者的心绪顿时有了些涟漪，但作为魔仙，他的心性早就强于寻常修者，即便念头松动，心神倒是稳固如山。
当然各自收回棋子，开始了第二轮对弈。
“希望这一盘，老夫能破解你的囚龙之术。”黑衣老者道。
墨渊微微一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嗤嗤嗤嗤！
无数章鱼触手一样的爪牙，瞬间就将被包裹成白色粽子的孟闯整个缠绕捆缚起来。
身处其中的孟闯虽然全身被封印，但意识和神志还是异常清醒的。
在见到北人王虚影爆射出触手以后，孟闯便意图强运真元，抵抗触手的攻击。
但在青铜法器的封印之下，混元境强者孟闯却是空有一身神通，根本无处可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触手快速穿透他的肌肤，潜入他的肉身之中。
混元境强者的肉身自然强悍无比，就算被触手轰杀成碎片，也能很快复原。
但这些触手根本不是为了直接杀死他。
十几道细小的触手先是穿透了孟闯的头骨，直接透入了脑中。
孟闯顿时感到脑中好像有一团雷暴闪过，整个人的神志都跟着剧烈旋转起来。
很快，意识就像是流水一样，快速顺着触手末端的口气流逝而去。
无奈神魂被封禁，孟闯的元神根本起不到抵御触手攻击的作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北人王虚影一点点吸干。
自始至终，居然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时之间，孟闯心中涌出无数悲凉的念头。
堂堂混元境儒道高手，亚圣后人，当今大夏最炽手可热的儒门后起之秀。
就要被一只孤魂野鬼给吸干并且夺舍了！
“可笑啊！”
孟闯嘴唇缓慢动了一下。
神魔荒野静静立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之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巨石之后，关成眼光灼灼地看着这幕景象。
“荒野这厮费尽心力，完全是为了对付我。”
“若是让北人王完全夺舍了这位儒门强者，对我来说，肯定是万劫不复之境地。”
“不能再躲着了！”
北人王和荒野之间的交谈，不过是三言两语，夺舍孟闯，也是在一瞬之间。
关成也是在瞬息之间完成了心理建设。
当下神魂惊动，真元从丹田而出，运转全身，神魔兵陌影从右臂显化，凌空神行术运转，身形化为一道激流，向北人王虚影掠去！
嗡！
“老朋友，别来无恙啊！”
蓦地，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接着，风尘一起，一个坚如磐石的巨大身影挡在了面前，阻住了关成的去路。
刷！
关成身形硬生生停住，视线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