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拉黄包车的不是老郭,而是她进屋时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伪装成测字、代人写家信的先生,这里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个隐秘据点。
黄包车拉着她回到了另一条弄堂的餐馆前停下,盛慕仪走下车,那个车夫拉着车飞快地消失了,全程中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盛慕仪这才意识到地下党组织纪律的严格,这是在严酷的环境里锻炼出来的本能,稍有大意就有可能遭遇不测。
盛慕仪穿过弄堂走回百货大楼的停车场,然后进到自己车里,去掉易容,换上自己出来时穿的衣服,开车回到了盛氏企业。
老郭没有马上离开,他开始在纸上把速记誊写成正式文稿,写完后他仔细阅读了一遍,不由紧锁起眉头。
情报不仅重要而且内容太多,不知道能不能通过电报发给总部。
如果不通过电台发送,靠人力传送的话,自然有被敌人拦截的危险,还有就是时效的问题,这可是紧急情报。
对于不受时间限制的情报,一般都采用人员传递的方式,如同接力棒一样,一棒传给一棒,最后传送到总部首长那里。
但是遇到时效性非常强的情报,刻不容缓,分秒必争,就必须通过电台发送。
老郭烧掉了速记文稿,把誊写出来文稿放进一个小木盒,藏在衣服夹层里,走了出去,这时候那辆黄包车已经回来了。
老郭坐到车里,说了一声:“去邮政大楼。”
黄包车马上拉着他去往邮政大楼。
他们在邮政大楼租用了几个信箱,还在上海码头海关大楼的大厅里租用了一个储物箱,作为存放和收取情报的投递点。
这些投递点事先都做了编号,投递和收取的双方手里都有信箱和储物箱的钥匙,只要告诉对方投递点的编号,就完成了情报投送任务。
老郭坐在车里,心里却很紧张。
作为一个情报员,最危险的就是把重要情报带在身上的时刻,那就如同怀揣着一个定时炸弹。
如果中途被警察或者特务拦截检查,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处置情报。
有许多同志被捕,不是因为工作出了纰漏或是被叛徒出卖,而是因为在街上被突然遭遇设卡拦截,突击检查的特务和警察在他身上发现了情报。
国民党在上海的特务和警察为了清查共-产-党,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一招是最常见的。
老郭头上有些冒汗,他没有带枪,一旦被特务和警察抓住,带枪是没有用的,那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想法,只适合战场,特工的准则浓缩成一句话就是:绝对不能暴露。
一旦暴露,这个特工的使命也就到头了,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以后也不能从事潜伏任务了,只能回到办公室做书面工作,甚至必须离开白区。
他手里握着一颗胶囊,如果被突然拦截,而且无路可逃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胶囊,他不怕死,也不怕自己熬不过敌人的酷刑,却怕自己在昏迷中暴露绝密情报。
情报装在一个木盒子里,里面洒满了火柴头上用的磷粉,只要划一根火柴放进去,就会燃烧起来,敌人一时半刻是扑不灭的。
等他们把火扑灭了,得到的只是一堆灰烬。
整个操作过程,每个特工都必须在秘密据点里经过演练,一直到动作娴熟才算通过。
当然,这一套手法对于盛慕仪这样的地下党外围人员并不用掌握,因为他们都已被严格规定,出门时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情报。
一旦有人违反规定,组织上将会与他切断往来。
地下工作的各种规定看似不近人情,却都是用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