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到来时,谢婉正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谢婉轻皱蛾眉,惺忪抬头,白玉盘般的脸上印有几道红痕。
“怎么回事?”她问,声如黄鹂,直媚人心。
春樱见主子醒来,忙为她披上外衫,“回小姐,明儿皇后娘娘要在芙蓉苑举办赏春宴,三姑娘和四姑娘正为着进宫积极准备。”
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二房的,只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
“既要进宫就好好准备,为何闹到我这蔷薇阁?”
春樱恭敬道:“三姑娘看上了四姑娘头顶簪花。四姑娘说簪花是小姐您送的,如果三姑娘想要,就亲自问小姐说明。”
谢婉略略生厌,一家子人各怀心思,居于这一宅中明争暗斗,忒让人提不起兴致。
“就说我睡了,让……”
话未说完,外面两个小妹妹就闹到了屋里,拦门的丫头低头请罪。
“二姐姐,”三姑娘谢姝兴冲冲跑到她跟前,“明日你去迎春宴吗?听说二表兄也会来。”
谢姝只比谢婉小一岁,今年也十一岁了。
而她身后的谢蕙,年方九岁,委委屈屈站在一旁,不时扫向三姐头顶簪花,我见犹怜。
谢婉只当没看见,若她没记错,这位妹妹可是个有造化之人。
“娘娘相邀,无论如何都应当去。只最近身体不适,染了风寒,万一过给娘娘,倒成了大不敬。”
什么迎春宴,不就是给几位皇子相看,再给吕子芙抬轿吗?
她不稀罕去。
“二姐姐不去?”谢蕙睁大眼睛,颇是可惜:“听说三皇子、韩公子和周郡王也在场。”
谢婉瞥了她一眼,以前没注意,这位妹妹小小年纪,城府森森,难怪后来能走向高位。
“他也要来?”她心里想着周绥靖,“那我也去吧,春樱,快熬药。”
谢姝与谢蕙见她态度十八般变化,竟毫不意外,毕竟谢家二小姐单恋三皇子在京城里从来不是秘密。
谢姝张嘴欲提醒,却被谢蕙拦住,小声说道,“别惹了二姐姐不高兴。”
谢家男儿不争气,谢婉是谢家三代的希望。家里寻常长辈都得让着她几分。
第二日赏春宴,谢婉盛装出席,果然艳压群芳,令周围所有女子失色。
谢贵妃大喜,搂着谢婉赞口不绝。
谢婉却只盯着人群中那一人:国字脸,宽肩厚背,吊儿郎当带着些不耐烦。
或许是宴中太过无趣,他低头与韩公子说了两声,便走出了芙蓉苑。
谢婉随意找了个借口,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前面的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手持配剑,不时用脚踩着地下蚂蚁,浑然没察觉身后跟了一个人。
谢婉看得出神,以前在庵里的那些日子,他也是这样守着她。虽然动机不纯,却也没故意为难自己。
后来从月萨国出来,她无处可去,就留在他的王府做了一名厨娘。那时的他也曾半靠在围墙上,满腹心事,喝着难闻的烈酒。
“喂,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做甚?”前面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谢婉骇了一跳,身子不稳向后倒去,脚下传来一阵疼痛。
“怎的?还想嫁祸于本郡王?”周绥靖警惕地抬起双手,“本郡王可没碰你,别想赖着我。”
自己都受伤了,这人怎么还对自己这般凶?谢婉心生委屈,坐在地上呜呜大哭。
“喂!”哪儿有人上来就哭的,周绥靖立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喂,你别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他就是再混球,也没欺负过女子。
谢婉仍然不理,呜咽痛哭,美人落泪,只教人心软怜惜。
她记得他曾说过,别的女人哭,都让他心烦。除了苏大人和自己。
苏大人从来不哭,而她天天哭,于是他天天哄。
“谢小姐……呸,谢姑奶奶,你别哭了成不?我又不是故意吓你的。你若再哭,被皇兄知道,我又少不了一顿板子。”
谢婉抽抽搭搭抬起脚,可怜兮兮道:“我脚崴了。”
“你脚崴了找你家丫鬟去。”他跟她又不熟。
“可是我害怕。”谢婉说着又要哭。
“喂喂,你别哭,别哭,”周绥靖头都要炸了,“好了好了,姑奶奶,我扶你起来就是了。”
娘亲说得对,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泪做的,除了他家韫玉。
这姑娘长得不如韫玉,哭是相当能哭。
“那你小心些,”臭小子嘴硬心软,行动倒挺诚实的,谢婉抿嘴,有些不甘心:“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周绥靖不耐烦说道,见她眼眶立时浸满泪水,脑中灵光一动,“想起来了,前几日上香,有个与丫鬟走丢的好哭鬼,难道也是你?”
什么好哭鬼?她那是故意支开丫鬟去寻他。结果他可倒好,什么也不记得了。
谢婉正想着如何解释,这条路就到了头。
“好了,前面就该有人了,咱们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看见可就说不清了。”周绥靖将她送到宫中大道,沿着小道撤回。
“谢谢你,你帮了我两次,我拿什么报答你?”
“你?啧,今后离我远点就行。”
远是不可能远的,谢婉暗自道,这辈子都不能远了。
当日回府,她脚受伤的消息传遍全府,府中人人都来探望。
谢蕙手捧着清茶,小心翼翼喝了一口,“二姐姐,昨日三皇子中途离场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