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我带到了,去不去取决于你。”廖坤挂断。
那头彻底无声,耳畔只窗外呼啸的风。
好半晌,在调头之际,薛岩听到后座男人开口,“去市人民。”
二十分钟后,车驶入医院,薛岩没跟随,陈崇州自己下车。
抵达妇科值班室,他叩门,蒋澜抬起头,“你来了。”
他落座,“报告单呢。”
蒋澜审讯似的,“倪影是你什么人。”
陈崇州语气没感情,“什么人都不是。”
她冷笑,“我经手你的两个女人了,加上沈桢,前任现任吧?”
蒋澜翻抽屉,“倪影下午割腕,幸好抢救及时,目前在3床。”
他蹙眉,没反应。
蒋澜递给他医案,“哭着求我,求廖主任,你不答应见她,她不配合包扎。没办法,救命要紧,我只能承诺,你会见他。”
医案记录血管外伤,癌细胞盆腔扩散,另一个保留的卵巢八成要切除。
陈崇州抿唇。
蒋澜拧开保温壶盖,“你去一趟吧。”
他起身,“我没必要见。”
“陈大主任挺绝情啊,她都为你割腕了,那么深情的女人,你不肯见一面?”
“她是演员。”
蒋澜愣住。
“她折腾得沈桢险些丢了半条命。”陈崇州稍稍偏头,“合适么。”
门一开一阖,掩去他清瘦的身影。
走廊一片死寂,天花板悬着白炽灯,惨淡中泛着灰蒙蒙,角落的一隅,倪影杵在那,单薄得很。
她特意堵他。
“区局释放智云了吗。”
陈崇州倚着墙,看地面,“释放了。”
“他没有来探望我。”倪影走近,“我失去价值了,是吗。”
“你自己问他。”
他掏烟盒,正要点燃,想到她的病,没抽。
“我的下场是什么。”
“伏法。”
倪影盯着他,“我有罪吗?你没有证据。”
“你欠沈桢,欠我的孩子。”陈崇州指尖碾碎烟蒂,“这笔账,无论哪种方式,我都会让你偿还。”
她笑了一声,“癌症患者不收监,而是保外就医,你永远无法惩治我。陈翎是你的亲叔叔,他是行家,你怎么会不清楚呢?”
“蒋澜会医治好你。”他叼着烟,走向楼梯。
“其实你根本不忍心我死。”倪影在原地,目光仿佛着了火,“伏法仅仅是借口,你真实意图希望我平安,然而你迈不过心里恨我的那道坎,解不开对我的死结,所以你自欺欺人,欺瞒沈桢,甚至欺瞒我,欺瞒所有人。和我哪怕做仇人,你也舍不得我从此不存在,你面对不了那样的结果,你已经预见到你会痛苦。”
陈崇州背朝她,“我不在乎你死活,你造了孽还清债再死,我对她有交代。”
“我不信,陈崇州,我认识你十年。”倪影信誓旦旦,“除了我,谁都没有见过你为情发癫的样子。”
一阵凉浸浸的夜风刮过,他没有只言片语,沉默消失在她眼中。
***
周五,董事局大选。
陈渊和陈崇州正装列席,分别坐在南北相对的主位,监督的公证人员是富诚集团公关部律师。
肖徽掀开晟和财务部的报表,“陈渊董事任职晟和集团总经理期间,账目亏损6亿3千万,陈崇州董事10月份暂代总经理一职,弥补3亿的空缺,本月中旬,陈渊董事签署的太平商圈工程资金套牢,晟和集团面临巨大的经济危机。”
一名戴眼镜的董事望向肖徽,“你翻旧账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肖徽不甘示弱,“陈渊董事不堪大任,所谓的商业奇才名不副实。”
“那你是推荐二公子了?”
陈渊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喝了一口。
肖徽气定神闲,“二公子具备在商场力挽狂澜的本事,他可不止一回帮大公子擦屁股了。大公子,您说呢?”
陈渊很坦荡,“确实。”
肖徽大笑,“大公子有自知之明,我们何必装聋作哑?富诚集团需要真正有才干的领导,不需要一个只懂碰运气,带领企业瞎子摸象的领导。”
现场安静到极点。
良久,郑董发声,“开始记名投票。”
众人没有动作,等他宣读。
郑董那一票始料未及投给了陈崇州,令其他董事惊愕不已。
陈崇州看了一眼箱子内的选举票,微微眯眼,这一幕明显也超出他的掌控。
眼镜男压低声,“老郑,你不是大公子的人吗?”
郑董一本正经,“我是富诚的元老,受老董事长所托,辅佐二位公子,由谁继承,我有我的考量,无关私情。”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董事也投了陈崇州,“老郑是副董事长,他代表陈政的意见。股份到底给谁,陈政有数,我们走个过场罢了。”
胖男人半信半疑,“陈政器重大公子有目共睹。二公子刚担任董事一个月,有环节出岔子了吧?”
眼镜男瞟郑董,“咱们随老郑,万一惹出乱子,他兜着。”
很快,票数汇总到投票箱,公证律师经过统计,确认九票有效,陈崇州七票,陈渊两票。
绝对碾压的票数,毫无异议的新任董事长。
陈崇州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在座有五位董事以往始终保持中立,从未公然站队,属于陈政一党,在理性上,倾向名正言顺的长子陈渊。
因此这盘局,陈渊没有同他们谈判。
一则,不是自己的党羽,二则,谈不拢。
他们只考虑富诚的利益与前景,不介意陈家两房内战的输赢。
这次他们舍弃陈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平商圈的失误。
而这单项目,更像他精心筹谋的一诈。
散会后,杨姬直奔天台,拨通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彼时陈政躺在汗蒸室的按摩石上,江蓉在他身边。
何佩瑜垮台后,江蓉是陈家唯一的女主人,虽然外界不了解何佩瑜的处境,不过近期陈家出席活动,外出应酬,陪伴陈政的女人只剩江蓉。
有流言揣度何佩瑜失宠,可陈崇州任职董事,二房比往日还要风光,流言渐渐也平息。
陈家一贯水深,如今更是深不可测。
基于此,万宥良对陈渊的态度和蔼许多,万喜喜的性子跋扈肤浅,嫁到风云变幻的陈家,未必有安宁日子,解除婚约倒也算好事。
起码不必被家世显赫的何时了压一头,这位何二小姐的真面目在搭上陈崇州之后,完全不加掩饰暴露。
冰雪聪明,会演戏,能忍耐,擅算计。
万喜喜哪里抗衡得了她。
陈渊从利用万家、甩掉万喜喜,对杨姬将计就计,掣肘程世峦接近何佩瑜,再借助何佩瑜引陈崇州进陷阱,全程不露声色,收场得漂漂亮亮。
在明处,他照样是儒雅温润的长子,被心机深重的二房逼得狼狈退位,自己的诡谲计谋却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