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南门胡同口。
几个健仆目光锐利,扫过围观过来的闲杂人等。
他们个个灰衣劲装,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权贵府邸的护院家丁。
“那纪九郎都是太安坊讲武堂头名了,即将升任北镇抚司的百户,怎么还住这样的腌臜地方?”
杨娉儿轻掩小嘴,皱眉不悦。
在她看来,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的长街,显得狭窄不堪。
更别提排水的沟渠,菜叶、粪水、各种脏污之物,散发出臭烘烘的气味,让人作呕。
“这与猪圈有什么区别!”
杨娉儿眼底掠过嫌恶之色,旋即又恢复成言笑晏晏的可人模样。
越是这样出身贫寒之辈,只要稍微给予几分尊重和欣赏,就能让其心生感激。
再桀骜的性情,见到美色、富贵、一步登天的大好前程,也要化为绕指柔。
“你们在这候着吧。”
杨娉儿捏着一块丝巾,小心翼翼绕过坑洼之处,来到那处破落院子。
“九郎可在家中?”
仅这甜腻的声音,便能让人感受到其人的活泼纤柔,落落大方。
“大清早的,真他娘晦气。”
换上一身云鹰袍准备出门的纪渊听到叫唤,开门一看,却是凉国公府家的三小姐。
“九郎怎的不迎进去?”
杨娉儿眉眼弯弯,好似脉脉含情。
“笑得这么甜,我一拳打过去,她应该会哭很久吧?”
纪渊眉头一沉,无来由闪过这样的念头,摇头道:
“家中仅我一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有损小姐的清誉。”
真是迂腐的泥腿子!
杨娉儿捏着丝巾的力气大了一些,脸上莞尔笑道:
“还是九郎想得周到,难怪洛三郎常说你这人心思细,是个会体贴人的。”
洛与贞吃饱了撑的,才会这样讲!
纪渊颇为不耐烦,保持平淡语气问道:
“三小姐上门所为何事?”
杨娉儿先是低头抽泣两声,两眼泪花闪烁,再望向身量高大的纪渊,面露哀色道:
“不瞒九郎,我那位老父亲听信了小人谗言,认定你是杀害我义兄杨休的凶手,前些日子在家中大发雷霆!
即使我诸般劝阻,也无济于事!”
纪渊“哦”了一声,静待下文。
如此冷淡的反应,弄得杨娉儿微微一怔。
这人是根木头吗?
凉国公的名头莫非吓不到人?
“九郎千万别不当一回事,我父亲领兵带军久了,向来有些……霸道,一旦确信绝无更改的道理,更容不得别人辩解。
他说要拿你是问,谁也拦不了!”
杨娉儿似是无可奈何,继续说道:
“他现在年事已高,颐养天年,不可能亲自动手,只派了国公府中的一位换血高手前来。
我知道九郎你性子桀骜,可情势如此,不妨避上一避,让我再劝几天,等父亲气消了,自然也就风平浪静过去了。”
倘若纪渊不清楚杨娉儿的命数,兴许还有可能上当。
毕竟这番话乍听起来,处处都为他着想,毫无半点不妥。
佳人当面,软语轻泣。
心肠再硬的汉子,怕也要栽个跟头。
当杨娉儿说完之后,连纪渊都有些精神晃动,心里生出几分亲近。
隐隐之间,他看见一条青竹大蛇横空吐信。
“杨娉儿命中的那尊凶神!妄想迷惑我的心志!”
纪渊心头一凛,连忙勾动皇天道图镇压杂念。
他命格当中,并无吉神、凶神护体,一时不慎,差点中招。
察觉之后,十条命数大放光芒,斗大的星辰凝聚武曲骑龙之相!
只见青白二色流转不休,流溢而出,猛然震开那条缠绕过来的青竹蛇。
“唔……”
杨娉儿莫名之间,感觉憋闷无比,头昏脑涨。
像是受了冷气,感染风寒一般。
纪渊眸光微冷,嘴上回道:
“三小姐觉得该往哪里避?”
“拙园甚好,有通宝钱庄洛家做挡箭牌,谁也不敢乱闯。”
杨娉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做出梨花带雨,脸若桃花的娇媚样子。
“我也会常去,看望……九郎,免得你闷。”
纪渊心下感慨,按照带颜色的话本走向,怕是看望几天,就要干柴烈火了。
以洛与贞的性子,说不得还要含泪戴绿帽子,默默献上祝福。
牛头人的浓度委实有点高了!
可惜,凶神蛊惑一被破去,便再也起不到效用。
纪渊收敛杂念,神色淡淡道:
“多谢三小姐提醒,我自会注意,请回吧。”
两扇木门“砰”得一关,把人拦在屋外。
三番两次遭拒,杨娉儿两条柳眉竖起,胸口起伏不定。
她自恃美貌,家世出众,历来对待男子都是予取予求,无往不利。
纵然是杨休那样的凶狠之人,也被治得服服帖帖。
没成想遇上纪渊,冷得像冰,硬得像铁,完全不解风情。
“真是怪了,我为何会忽然心神不宁?”
杨娉儿捏着丝巾,浑然不知入命的那条青竹蛇蜷缩哀鸣。
嘎吱。
木门又被拉开。
“终究是怜香惜玉……”
还未等杨娉儿表露欣喜,一个皮肉干瘪的枯瘦和尚手持破钵,踏出门槛。
吓得她连忙躲闪,一脚踩进污水坑里,弄脏了衣裙。
“女施主,敢问一句,凉国公府的高手会从哪个城门进?”
杀生僧慈眉善目,和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