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要是女人,都永远怀存八卦之心。
所以对于借着工作上的事情过来打探八卦的伊文,顾成殊觉得自己真是没脾气了——最主要的是,现在这个求八卦的人还是自己的债主,深叶还欠着银行借贷没有还呢。
伊文开门见山地问:“顾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
顾成殊示意秘书给伊文送水过来,然后将旁边一大摞的文件指给她看:“把我离开这段时间,我爸那群人按照20世纪80年代模式搞出来的烂窟窿给补上。”
伊文同情地看着他:“需要帮忙吗?”
“你现在今非昔比了,还是帮你先生去吧,我这边已经调集了几个稍微有力些的人来了,处理了一下我家在加比尼卡方面正大光明的注资。此外——”顾成殊从文件中抽取出几份来,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看,我这两天的收获。”
伊文扫了一眼,见是个基金会的合作账目和来往记录,不觉有点奇怪:“和你家合作的基金会和各种组织那么多,想必文件也是浩如烟海,为什么偏偏挑出这个来?”
“因为,我发现我家这段时间明显与它合作紧密,但却又没有具体的事项。而这个基金会,这一两年来杂项支出倒是不少,其中就有我所关心的音频制作项目,请了业内最有名的录音剪辑人员,以及——支付到国内的一笔莫名其妙的小款项,账号的主人在北京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医院担任勤杂工,我估计,是购买旧病历用的。”
伊文更加诧异:“虽然说,能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扒拉出这么特定的两份文件我是真的很佩服顾先生您,但音频制作和医院病历?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看起来没有,但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他微微一笑,将文件收好,询问她,“你今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听到一些八卦,所以趁着自己刚好来这边,向顾先生证实一下。”伊文想着顾成殊和郁霏的传闻,竭力让自己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来,“顾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
顾成殊沉吟着揣测伊文的用意,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叶深深发给自己的那条分手短信。他略顿了顿,说:“是吗?可我只听说过一句话,叫‘藕断丝连再续前缘’。”
伊文一脸惊吓,但还是不依不饶:“当初是对方背叛了你,你忘记那种措手不及单方面被宣布分手的感觉了?”
顾成殊微微一笑,说:“可我现在已经知道原因了,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选择。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只因为我希望看到她现在的幸福模样。”
伊文看着顾成殊脸上那几乎可以称之为甜蜜的笑意,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顾先生,你居然真的不介意她当初对你所做的一切?”
顾成殊淡淡地结束了谈话:“她也没做什么,或许责任还在我这边多一点。”
伊文震惊了。
顾先生他、他他他……他居然原谅当初郁霏撕毁合作条约,单方面背叛自己的事情了!
话不投机,理念不合。借口自己很忙的伊文匆匆搪塞了几句,快步离开了顾成殊的办公室。她用力抹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因为顾成殊那百年难得一遇的轻松愉悦神情。
想来想去,伊文总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消息给撑爆炸了,绝对不能一个人默默咽下去。所以她在手机联系人中翻了一遍,首选沈暨,打了过去。
沈暨那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撞击声在室内隐隐回荡。伊文一听就知道他在打网球:“别打球了!世界要灭亡了,你知道吗?!”
沈暨震惊的声音隐隐传来:“什么?世界都要灭亡了,艾戈还把我拼命召唤回巴黎干吗?”
“他拼命把你召唤回巴黎就为了让你陪他打球?”伊文的八卦嗅觉无比敏锐,又探测到另一条不得了的消息。
沈暨“呃”了一声:“据说是有重要的事,但我一回来又听说取消了,然后就到这边来打网球了……”
伊文在沈暨和顾成殊两边权衡了足有五秒钟,哪个八卦也无法忍痛放弃,于是当机立断:“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艾戈和陪练打着球,用目光瞥了场外穿着网球服的伊文一眼。
这个女人,明明穿着超短裙网球服过来,却连球拍都不拿,直接把陪练叫来,换下沈暨拉到场外去了。
本来他是不想理会的,但看沈暨和伊文聊得头越靠越近,他不由得将手中的球拍一丢,径直走过去在沈暨旁边坐下,说:“水。”
每月都领着人家薪水的特助沈暨,乖乖地起身帮他拿水去了。
伊文伸手向艾戈示意:“伊文,顾成殊前助理,现任M银行副总。”
“哦。”艾戈的脸色总算略微缓和了一些,和她握了一下手。
沈暨回来,把水递给艾戈。艾戈抬手示意:“汗。”
沈暨无奈地替他开了瓶盖,再递到他的手中。
久经沙场的伊文老师还有什么不懂的,了然的目光在沈暨和艾戈身上转了一转,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打听第二个八卦了。
于是她单刀直入,切向了第一个八卦:“沈暨,顾成殊和郁霏旧情复燃了,你知道吗?”
沈暨顿时被水呛到,咳得都要窒息了:“不……不可能!”
“他们同一航班相伴到巴黎,然后下了飞机一同到酒店用餐,不巧该酒店大堂经理是我闺蜜,她迅速认出了我前老板,于是让侍者留意了一下。她跟我通风报信说,两人相谈甚欢举止亲密,郁霏对顾成殊表达悔意,希望自己能与他重修旧好,而顾成殊也向她道歉,说自己当年也有错,如今既然一切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了。最后他们一同离开时,顾成殊还体贴地牵着穿高跟鞋的郁霏下台阶!”
沈暨吸了口冷气,喃喃说:“不可能啊,顾成殊为什么要接近郁霏?他不是应该回英国吗……”
“对啊,为什么要特意绕到巴黎?看来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和郁霏同行!”伊文下断语。
沈暨干笑:“不会吧……”深深刚在手机里说过她和顾成殊分手的事情,很明显这事郁霏牵连在内,顾成殊还会和郁霏旧情复燃?
“另外,我还听到业界一个小小的风声,据说,顾家拟注资加比尼卡品牌,今年会接连有大动作。刚刚我去找顾成殊,他也证实了这件事。而你记不记得,郁霏现在就在加比尼卡!”
沈暨微皱眉头,把事情联系起来想了想:“顾家……郁霏……”
他眼睛忽然一亮,拉着伊文就往外走:“伊文姐,来,帮我个忙,我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艾戈被他抛在身后,不由得郁闷地咳嗽了一声。
沈暨回头对他挥挥手:“稍等,我们朋友的感情八卦,相信你不会想听吧?”
“不想!”艾戈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水瓶。
叶深深到网店去审查即将下厂的春夏设计,三只兔子的设计已经完成,刚好今年的荧光色又开始在潮流中出现,所以这系列的设计也都有用到这个元素。
“设计图这么好看,印制出来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宋宋一手拿着设计图,一手把样衣铺在沙发上看着,正在朝手下人发脾气,“不是说了我们要质量,一定要用最好的原料、上最好的工艺、做最好的衣服吗?!”
“没了,找来找去就这家是口碑和成品最好的了,但成品也只能做到这样……”跑样衣的小男生委屈地说。
宋宋哀叹着倒在沙发上:“怎么办怎么办?本季的主打款啊!深深亲自设计的作品啊!预售都已经被下了几千件的订单了,现在不是砸自己口碑嘛!”
“荧光色吗?”叶深深听见了,把设计图拿过去看了看,说,“这个简单的,我在法国和几家厂子熟悉,其中一家做荧光色几乎可以说无人可及,这款式给他们绝对没问题。”
“法国?”宋宋皱眉,“可是我们承诺了七天内发货啊……”
“七天?”叶深深算了算时间,说,“有点悬。”
“一个星期还行吧,现在国内外物流也很快了,原料运过去再运回来,成本是有点大,不过也可以接受。再说就是印制嘛,我们这边很快就出来了。”店长常青青熟稔地打电话让工厂直接打包缝制完工的光板上衣,还跟他们聊起一个业界新闻,“咱们这个做均码的当然快了,听说现在国内有家名叫夸特的服装厂才厉害,用19个测量点就能出全身打版数据,现在国内还有周边好多国家的大公司都去定制工装,听说口碑超级好的,而且一件定制只需要几个小时,简直是豹一样的速度啊!”
“夸特服装厂?”叶深深对于业界新闻一向很关心,“是吗?国内也有这么厉害的工厂?光凭十九点数据就能进行定制的,欧美还没出现呢。”
常青青点头说:“是啊,我男朋友公司的工装就是在他们那边弄的,他们公司几千人呢,全公司的定制工作服一个多月就搞定了,简直是神奇。你说跟他们相比,咱这3000件均码算啥啊?”
“真的好厉害,我们什么时候去参观一下。”叶深深说着,又回头和宋宋商量,说,“这样吧,咱们的衣服估摸着一周不行,半个月也总行了,你先发个公告,说这回荧光色印制用的是法国巴黎哈利工厂的特殊工艺,该工厂是给Gi、McQueen等大牌做荧光代工的,所以我们属于紧急抢档,时间会有些紧,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如果等不了的话,可以退订。”
宋宋一听大喜过望,一边指挥手下人赶紧出公告,一边询问:“真的假的?我们区区一个网店,能和那些超级大牌抢工厂?你有把握联系到那家工厂吗?”
“绝对没问题,因为刚好已经被我收购了,不信给你看照片。”叶深深翻了翻自己手机,找到几张以前在老哈利的厂子中拍的照片,那上面正是他们替Gi加工一批成衣的画面。
“给我给我!这回这个版肯定要爆了!”宋宋不放过任何一个吹嘘的机会,不但把照片放到了网店首页,还绘声绘色地编造了一个“宋叶的年华”争夺Gi御用工厂档期的历险记。
这个略显夸张的故事挂上首页不久,宋宋就暗暗联系了几个营销号,于是这消息马上就被几个粉丝百万的名人转到了社交媒体。下面的评论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惊呼:“国内网店现在居然这么牛了!”也有人嗤笑:“骗鬼呢,一家国内网店还想和大牌抢?”有人反驳:“可这是叶深深的店啊,她现在的名气和能力,还弄不到大牌加工厂吗?”也有人再反驳:“就算是叶深深再红再有名,可网店毕竟只是个网店啊,一个线上的店再厉害,逼格在哪里你告诉我!”
宋宋一边冷笑一边嘲讽道:“看不起线上的店啊?我们代理的Element.c每个月在国内各大电商的销售额是全球实体店每月加起来的两倍还要多!逼格算什么,当饭吃啊?老娘这回就卖个万字头爆款给你看!”
叶深深在旁边看着宋宋这副得意的模样,不由得俯身搂住她的肩膀笑了出来:“不行,宋宋,我们店里不做爆款,你赶紧把这几款给做限量。”
“啊?为什么要限量啊……”宋宋噘着嘴,一万个不愿意把大堆粉红色大钞往外面推。
“为了我们店的档次啊,毕竟从顾成殊介入后,我们走的就是高端的路线,就算卖得再好,也不能走爆款路线啊。”
“别看不起爆款啊,赚钱可美了……”宋宋一边流泪一边打开电脑,一看上面的预订数字,顿时来了劲,“哎,还限量什么啊?广告风潮已经打开了,现在都被预订了4900多件了!”
“那赶紧限量5000啊!”叶深深抢到她身边去敲击键盘。
宋宋白了她一眼:“先跟你说啊,限量归限量,我们走高端也行,你要把网店拓展为实体店也行,但这个实体店,得叫‘宋叶的年华’,不叫‘深叶’!这个……这个性质不一样的!”
叶深深知道她还是不赞成把网店拿出来整合到深叶的计划,但她尊重宋宋的意思,便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说:“放心吧,决定权交给你。”
宋宋这才开心,又转头去研究衣服:“哇,哇哇哇……果然靠上大牌就是厉害啊,我们说话这么一瞬间,剩下的几十件就被人抢光了!完了完了,这是要成爆款啊!这是要带动流行啊!这是不出半个月铺天盖地都是仿版的趋势啊!”
叶深深拍拍宋宋的背,说:“放心吧,没有这个技术,仿不来的。我决定搞个防伪绝招,那些想做仿版的人就等着吧!”
老哈利的技术确实有一套,三只蹦蹦跳跳、形态各异的兔子,抱着胡萝卜、西瓜和大白菜,背景是绚烂无比的春夏森林繁花,所以衣服上层层叠叠的荧光色图案,桃红、翠绿、金黄、艳紫怎么鲜艳怎么来,而且各色分明,印在素色的衣服上,鲜活生动,光彩流转,简直可以让人盯在上面看一天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叶深深跑到巴黎,拿着刚刚印制完成的衣服看着,表示满意:“可以开工了,恐怕要去你侄子那边借几个工人呢。”
老哈利瞪大了眼睛:“啊?那得做多少件啊?”
“这一个版,先做5000件。其他还有十几个版陆续会过来,所以不好意思啊,就算借了工人过来,你们恐怕也要日夜开工了。”
“这不可能!”老哈利吓坏了,“我有段时间接过高街品牌的单子,他们在欧洲就开了百来家分店,可卖得最好的也只印到8000,还不算最终烂在库存里的。叶小姐你肯定被魔鬼给蛊惑了,一个网店要印5000!”
“中国市场就是这么大,5000不算多的,这还是限量版呢!”叶深深安慰他,“放心吧,我又跑不掉,你怕拿不到尾款吗?”
“我怕你跑?明明厂子都被你收购了……”老哈利嘟囔着,再跟她确认了一遍,“5000?”
“5000。”
没见过世面的老哈利,顶着煞白的脸色示意开工。
叶深深叫人买了一批巴黎当天的报纸,每件衣服垫一张,然后将成品直接打包好,联系物流运回国内。
等搞定这边的事情,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得跑去时装周。Element.c和Bastian都参加了时装周,而且相隔时间不远。如今她的工作重心虽然在Element.c这边,但还是去关注了一下Bastian那边的事情。
皮阿诺先生看见她就吹胡子瞪眼:“滚开!你这个带着我们一群精锐跑掉的叛徒!”
叶深深赔着笑,表明自己始终爱着Bastian。皮阿诺先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肥羊也是不宰白不宰,使唤着她把整个场子的布置都确认了一遍,还让她帮忙改进了一下模特儿造型,最后拉着她看彩排。
看着台上华服美衣一一走过,皮阿诺先生遗憾地叹道:“设计没亮点啊……”
叶深深看着上面展示的各款服饰,说:“还不错的,这一季风格很稳定。”
“是很稳定,基本水准在,可惜没有去年那样亮眼的光彩了。”皮阿诺先生说着,想着去年叶深深那横空出世的“莫奈”系列,刚叹完气,横了她一眼,又开始生气,“去去去!滚回你的Element.c去偷着乐吧,今年你肯定又要大放异彩了,别到我这边来侦察敌情!”
叶深深也是想哭,刚刚被剥削完毕,皮阿诺先生就毫不留情地赶她走了。
临走时叶深深问皮阿诺先生:“老师还好吗?我想等时装周后去探望他,可以吗?”
“好,我帮你和努曼先生确定一下时间。”
“那,多谢皮阿诺先生了。”叶深深向他道谢。
皮阿诺先生看着她走出门去,迟疑了一下,又说:“深深。”
叶深深有点诧异地回头,看着第一次叫自己名字的皮阿诺先生。
“其实,努曼先生为了你,去找过老安诺特先生。”皮阿诺先生低声说道,“他想请老安诺特出面帮忙,让那批老设计师放下成见,化解你的危机。”
叶深深心中涌过一阵苦涩的感动,她微微抿起唇,沉重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可没有办法,这不是一个集团或者几个设计师能决定的事情。现在确实是有一批既得利益的设计师,借口整个时尚业的利益,要把你的品牌扼死在摇篮中。而且,这件事的背后,更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介入,别说你,就算是努曼先生及安诺特集团,恐怕也是无法对抗的。”
叶深深黯然地笑了笑,略带喑哑地开口:“谢谢皮阿诺先生,也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我们听说,你在国内的那个网店发展得很不错,所以也稍微放下了心。如果你一个人真的扛不住的话,就放弃深叶吧,回到国内去开你的店铺。以你现在的成就和名气,相信你一定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总比一个人在异国孤身打拼好,也总比最后在倍受排挤中落得狼狈不堪的下场好。”
叶深深觉得自己眼睛热热的,但她竭力忍住了,没有让眼眶湿润。她摇了摇头,轻声却毫不迟疑地说:“不,皮阿诺先生。我已经沿着曲折的道路,来到了离我的理想越来越近的地方。所以无论后方我的退路是什么鲜花满园、风平浪静,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艰难险阻、洪水滔天,我都绝不会回头放弃。”
皮阿诺先生看着她眼中坚定明亮的光,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他轻轻抬手挥了挥,说:“深深,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