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大家族的人啊,就是心思复杂,齐平想着。
五十来岁,形容枯槁的夏侯元绍眼中亮起光芒,呢喃道:
“是了,神通修士神魂强悍,二弟又是顶级神通……”
他看上去,似乎的确不知此事,但对齐平的话,从逻辑上给予了肯定,又或者,即便心中不信,也要说服自己。
“二叔还活着?”未及弱冠的青年激动,“他要救我们出去?”
齐平看了这人一眼,根据资料比对,知晓其乃元绍之子,点头道:
“是的,二爷在王庭见过了草原王,得到助力,在尝试重铸肉身,忧心家中被朝廷迁怒,故而暗中派我等前来救援。”
“就凭你?”元绍疑惑。
齐平摇头道:
“我只是进来探路的,故意被镇抚司抓住,又暗中寻了人帮忙,送进来,一是打探各位状况,二是做为内应,其余人手还在外头筹备。”
他的语气极为真诚。
一番话,也是半真半假,但逻辑上,的确说的通。
若是以往,大概还会警惕,可这段时日以来的折磨,已经让这群人濒临崩溃。
精神意志萎靡。
如今抓到救命稻草,如何能不激动?即便有人心中怀疑,却也是更愿意自欺欺人。
毕竟……
他们本就是死刑犯,相信,还有希望,若是不信……就只有死亡了。
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即便有可能是陷阱,也照样会踩进去,因为别无选择。
齐平也正是笃定这帮人的心理,才如此说。
原本寂静的牢狱中,一下活跃起来。
躺尸的囚犯们焕发生机,几名貌美小妾更是七嘴八舌,追问起来,大抵是何时救援,如何离开云云。
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只有老侯爷,从始至终,没再说话,只是脸色愈发阴沉,齐平有点疑惑,觉得这人的反应略超出预料。
没有惊喜,也无怀疑,只有冷漠。
“闭嘴!”
突然,老侯爷大喝,吓得一群人失声,继而,便听这位武勋侯爷惨笑道:
“夏侯元庆叛国通敌,辱没祖宗,老夫一生戎马,杀蛮人无数,却不想,诞下逆子,竟与蛮族勾结,败坏门风,打入天牢,罪有应得,老夫宁死,也不要他救!”
哗牢狱内,其余人脸色大变。
几名小妾眼神怨毒,心想你要愚忠,我们可不想陪葬。
长子元绍张了张嘴,看向父亲,欲言又止。
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自然是想逃的,却又不敢反驳。
齐平诧异,心说这是真情实感,还是装的?觉得我来的蹊跷,故意如此?
他有点摸不准。
忙低声苦劝,大抵都是二爷如何思念众人,如何有苦衷,待见面后,一家人团圆便知晓云云。
几名女眷也七嘴八舌劝了起来,老侯爷佁然不动,到最后,长子元绍也忍不住说道:
“爹,二弟许是有苦衷。”
老侯爷目眦欲裂,一巴掌甩过去,长子痛呼躲避:“此事休提!”
说完,竟突然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呐!”
众人脸色大变。
“咣当。”走廊外,值守的狱卒闻讯赶来,手持鞭子:
“老东西叫什么叫?还以为你是侯爷呢?”
老侯爷指着对面的齐平,咬牙道:
“此人乃是夏侯元庆派来奸细,速速将其拿下!”
齐平:??
……
……
一刻钟后。
齐平重新回到了“化妆间”,见到了神情复杂的莫小穷。
“你……”莫小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虽然很不合适,但他突然有点想笑,憋得很难受。
齐平一张脸拉的老长,拉过椅子坐下,没好气道:“想笑就笑。”
“没有没有……”莫小穷摆手,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我就说吧,夏侯爷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齐平揉着脸,吐气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莫小穷坐在对面,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有什么想法?”
齐平思索了下,摇头道:
“不好说。时间太短,我摸不清这人是真的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只是被二儿子坑了,还是心机深沉,看出了端倪。”
莫小穷皱眉道:
“即便是看出端倪,折腾这一遭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他觉得,表现出这般姿态,就能有活路?”
通敌乃是死罪,老侯爷没必要弄这一出。
齐平想了想,突然说:“也不是没有意义,比如,放松我们的警惕。”
莫小穷愣了下:“你什么意思?”
齐平沉吟了下,分析道:
“有一个问题,我之前并没有想过,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你说,夏侯元庆既然还活着,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少被处死吗?”
莫小穷心中一动:“你是说……”
齐平说道:
“换位思考,若我是夏侯元庆,但凡有可能,肯定会安排人想法子救援。
我相信你们也想到了这点,否则也不会让我扮演这样一个身份。也就是说,连你也认为,夏侯元庆派人来救援是有可能的。”
莫小穷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但难度很高。”
齐平说道:
“难度不重要,只有存在这个可能就好,假定……我们假定,老侯爷有问题,那他扛着刑罚也不松口,总有个理由。
比如,他相信夏侯元庆,或其同党会尝试救援?
也有能力搭救。
所以,心中始终有希望?
而方才的一幕,是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
莫小穷陷入沉思,皱眉道:
“你这个猜测……我说不好。如你所说,的确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但我不觉得谁有能力救援成功。”
齐平摊手道:
“我也只是大胆猜测,若非如此,只能说老侯爷的确是个良民。”
莫小穷按了按眉心,吐了口气,认真道:
“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吧。”
他察觉出,齐平可能心中有了计划。
齐平靠坐椅中,笑了笑,略作沉吟,说道:
“我们可以试探一下。故意将针对他们的监视放松,恩,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合情合理,不漏痕迹地制造一个适合劫狱的机会。
如果当真有人要救,肯定不会放过良机,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倘若无人救援,那大概……他们真的是清白的。
恩,一个试探,如何?
可能冒一定的风险,但收获与风险成正比。”
莫小穷有些心动,略作思考,道: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去问司首,但我觉得……八成可以。”
齐平笑了。
莫小穷道:
“不过,制造机会很容易,但若要引诱大鱼上钩,就必须做的足够真,这样的话,若是真给人跑了,就麻烦了,如何在撤走监视的情况下,掌握这帮人的情况,还要思量下。”
齐平说道:“这个我来解决。”
“你有办法?”
齐平微笑,眼神飘忽了下,说:
“不过需要几天时间。”
……
京都,东城。
一辆马车沿着有些破烂的街道行驶,钻进胡同,停在一座清静荒芜的庭院外。
赶车的,面容庸常的男人掀开车帘,车厢内,摆放着叠好的灰袍与斗笠,以及包袱、佩刀。
还有油纸包的肉,和一坛酒。
他拎起酒肉,机警地扫了眼周围,确认无人关注,才叩开了小院房门。
庭院中一片破败,寂寥无人。
“我回来了。”
话落,眼前一花,障眼术法波动,江湖客看到了真实的庭院。
只见一个纹着花臂,腰挂戒刀,青色头皮的僧人盘坐院中,周围,是来自禅宗的法阵。
此刻,面容凶恶的僧人睁开双目,眼眸中的妖异令江湖客心中一紧。
将酒肉丢过去,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花臂僧人咬一口肉,喝一口酒,咧嘴一笑:
“就在这两日了,但还要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