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常侍威行负着双手、腆着肚子来到晓月楼,看着井然有序等候处置的现场,微微颔首。
无可挑剔。
但是……
“陛下口谕,责左领军卫校尉程处默十杖!”
庭杖实实在在打在程处默臀上,没有丝毫放水,也没有恶意加重。
这就足够了。
对于有皮糙肉厚基因的程家人来说,只要不是刻意害人,莫说十杖,就是二十杖也不过是轻风拂面。
杖毕,程处默跳起来,对太极宫方向拱手行礼。
不论阿史那咄苾是不是自然死亡,程处默当值,就得扛责任。
责任可轻可重,皇帝以十记杖责宣告结束,也是对诸武将的安抚。
那啥,卫国公的案子,真不是朕这曾经的天策上将鸟尽弓藏,我对武将集团看重着呢。
再说,大敌还多的是,什么时候能说鸟尽了?
是不是傻?
阿史那咄苾的遗体,交给他儿子阿史那叠罗支,追赠归义王,并召来其突厥旧部,将其运到灞水东头,柴家庄旁,按突厥习俗火化,并葬于此。
柴令武知道这事,骂了许久。
礼部尚书卢宽,让柴令武觉得恶心。
你葬哪里不行,非得葬柴家庄旁边?
卢宽可能大家都陌生,认真介绍一下。
其本姓鲜卑慕容氏,后燕北地王慕容苌投降北魏,赐姓豆卢,鲜卑语意为归顺。
豆卢宽为隋文帝外甥,随萧瑀归唐,因随太上皇平定关中时从龙有功,诏命用太和诏令,去“豆”姓“卢”,任礼部尚书,封芮国公。
唐高宗年间去世,陪葬昭陵,复其旧姓。
长子豆卢仁业,或应叫卢仁业,为太子千牛备身兼值弘文馆。
荣娘子本以为,会因为阿史那咄苾死在晓月楼中,买卖会萧条几天,哪晓得连续半个月都是门庭若市,多少人来晓月楼买醉,顺带看看突厥颉利可汗毙命之处,再传扬、改编各自的版本。
真真让人啼笑皆非。
……
柴令武的书法授业,与欧阳询的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是欧阳询的补充。
欧阳询的水平太高,国子监生里绝大多数监生的书法水平根本跟不上,教学之间相互脱节,总体水平提不上去。
柴令武的方法,极适合初学者、低水平者。
把基础补牢了,比什么都强。
半个时辰,断断续续的马步、举臂,连侯德夫这种监生都累成了狗。
然后是举着小臂粗的大笔,蘸了水,在国子监的墙壁上随便画。
反正又不是墨,不留痕迹。
侯德夫觉得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寺庙里的僧人这么干过。
柴令武冷笑。
年轻人呐,你懂个锤子。
想暗地里整治谁,三百国子监生出动,在黑夜的墙体上刷刷的书写黑料,那是何等的壮观!
在这个年代,遇到这种降维打击,怕是谁都得脱层皮吧?
书学、算学本就是国子监内的末流,偏偏这样还能让人产生优越感。
侯德夫他们累死累活地刷墙时,算学的博士带着监生在一旁冷嘲热讽。
“书法本是雅事,让他们书学弄成了一帮苦力,丢人呐。”
算学博士马镇浪不阴不阳地说。
书学的监生们惭愧地低下头。
确实,现在这外在形象,有点……
“不疯魔,不成活。当年王羲之父子沉浸于书法之时,多少人嘲讽过他们?二王之名,至今流传,那些嘲讽过他们的人呢?”
柴令武淡淡地回应。
书学监生们迅速抬起头,心头一片火热。
是啊,只要日后我成功了,今天吃的苦,就是给子孙吹嘘的本钱。
谁又敢说,耶耶一定不会成功呢?
至少,再悄悄写字时,横平竖直,基本的模样已经有了。
柴令武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其实,陛下要我入国子监,是想要我入算学的。哎,谁让算学的水平太差,论算盘、论记账,连我徒弟李不悔都不如呢?”
马镇浪掩面而走。
羞愧,柴令武的话杀人诛心,不要说没系统学过算盘的马镇浪,就是第一批培训班的枊范他们,都远远不是李不悔的对手。
而且,马镇浪还真的知道,陛下当初是属意柴令武来教授算学的,奈何这有让柴令武挖自家墙角之嫌,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