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甩快晕的头,柴令武跳下马车,宣告这一路段竣工,一片欢呼声排山倒海。
碧谷路边,一侧的屋子被拆了,全部退后三尺。
这一项举措,碧谷的百姓是有怨言的,只是在县衙到位的补偿下,迅速烟消云散了。
土石搭建的屋子,重新修建也不费多少事。
有一些乌蛮想缠着要更多的好处,被阿底里迷一通臭骂,灰溜溜地走了。
柴令武听着雷绝色在身旁轻声翻译阿底里迷的话,不由微微点头。
有一个真心为唐兴县做事的县丞,自己的压力就要轻许多。
身边有一个随时能翻译蛮语的通译,也是快事一桩。
柴令武并不知道,阿底里迷如此卖力也是有缘由的。
唐兴县从区区中县变为上县,他这个从八品下的县丞也水涨船高,升到了从八品上,准一子入国子监。
日子好过了,当然就更卖力了。
阿底里迷知道,没有经过科举,自家背后的势力也不是如何庞大,县丞几乎就是他一生的巅峰了。
乌蛮人家也要讲义气的,阿底里迷觉得,自己能默默为明府平息庶务、协调好唐兴县事务,尤其是乌蛮的关系,那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柴令武满意地在碧谷的街道上巡视了一遍,摸摸娃儿的肩头,鼓励他们好好为家里做事,官样文章十足。
不摸头是在乌蛮地区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否则可能引发流血冲突。
小孩和未婚男子,在头顶前蓄一撮长发,乌蛮语称“如比”。
结婚后的男子,请人在头顶梳辫子,辫子较短小,盘于头上,称“如且”。
男人死时,如有子女,则把头前头发打成尖状物形,称“天菩萨”。
后来,一般人不分阶段,把乌蛮男子发型统称“天菩萨”。
天菩萨视为男子灵魂的藏身之地,是神圣不可侵犯和亵渎的,绝对不准任何人触摸。
乌蛮人看到唐兴县汉人县令能守着他们的规矩,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这样的县令,能处。
转得差不多,阿底里迷正准备安排县令的膳食,柴令武一指路边的小酒肆:“赞府也不用操劳,这不是有便利的地方吗?上个黑山羊肉、杂点野菜,吃着古董羹、喝着咂酒,多舒坦啊!放心,不用公帑,本官请客!”
阿底里迷多少听说一些柴令武的往事,知道他财大气粗,也没矫情,大步踏进酒肆里,一通乌蛮话出口。
雷绝色的适时翻译,倒是让柴令武听懂了阿底里迷的话,无非是让酒肆材料上新鲜一点、味道好一点、价钱公道一点。
可是,这种路边的酒肆,不是多少能听懂汉话么?
阿底里迷摆动草墩请柴令武坐下,笑眯眯地解释:“明府是不晓得,在唐兴县,会不会乌蛮话,得到的待遇是不一样的,价钱会高一些不说,羊肉未必会那么新鲜。”
柴令武微微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比起那些天价宰客、小龙虾论只算价钱的勾当,这已经是良心行为了。
滚烫的古董羹翻腾,滴滴油脂泛着浓郁的香味,薄如纸张的羊肉卷一烫就熟,裹上一点盐、食茱萸、蜀椒、木姜子等拌好的蘸水,一口咬住,淡淡的草香气连浓郁的蘸水味都掩不住。
羊肉吃得差不多,古董羹已经显得油腻,再烫一点山茅野菜,瞬间将已经略厚的油脂吸走。
素淡的山茅野菜裹上油脂,味道更加鲜美。
咂酒的配方与米川县方向略为不同,似乎是因为加了苦荞的缘故,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在其中,却更加让人食指大动。
吃饱喝足,柴令武搁箸:“旧相识到此,安掌柜不打算一晤么?”
阿底里迷吃了一惊,才知道柴令武选这间小酒肆不是无的放矢。
包着青帕、裹着羊皮褂子的安醒苦笑着出来,对柴令武叉手:“这就是命!小人特意绕过了大半个大唐,来到这犄角旮旯,没想到先撞到了主母,后碰见了博士……明府,这欠的债,该还呐。”
阿底里迷听明白里头的来龙去脉,也只是摇头。
如果不是遇到柴令武,说不定安醒这种人真的能逃离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