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条类型各异的船排成一条纵队,鱼贯进入平户沿海的时候,沿途的各色人等都有些动容。
海上行船,各有旗号,各路人马都有各自的标志,像聂尘船队这样五色参杂的,很少见。
因为少见,所以瞩目。
平户港每日里船来船往,瞄一眼就知道迎面来的是哪家的船,诸多船老大很快的得到消息,拥挤在码头上,目睹了难忘的一幕。
“看,那是瞎子岛的船,陈瞎子去年还劫了我一次,绝不会错,死了我都认得出他的记号。”
“陈瞎子一向不会靠近海岸的,怎么他的船会跟在李旦的船后头?”
“哟,福建谭家的海沧船,瞧那谭字,还刻在船头上呐,赞赞,谭家的靠山可是福建水寨游击,怎么就被拖到我们平户来了?”
“谭家?你眼睛瞎了吗?谭家算个屁,你瞧见没有,那是李魁奇的船!”
“真的是!好大,怕有八百料吧。”
“看它的吃水,这船上没个几千斤货我名字倒过来写!”
“你他娘的姓王,倒过来不还是王,发什么狠?”
岸上议论纷纷,六条船在聂尘座船鸟船的带领下缓缓入港,众多的兄弟手下都拥挤在船舷边,不住的朝岸上得意的招手,那情形仿佛明星走红毯,万众瞩目。
施大喧站在船头,不住的挥手致意,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喂,老李,我们上次这么风光,是什么时候?”他在百忙之余,问身边的李德:“我都记不得了。”
“一次也没有。”李德的脸一如既往的冷漠,他抱着双臂站在施大喧身后,隐于众人之间:“平户这帮海猴子,哪个不是眼高手低的凶人,眼睛长得比头都高,怎么会夹道欢迎跟他们一样的人,你想多了。”
“可是现在他们正在这么干。”
“那是因为聂老大的威风。”李德的眼皮跳了一下:“屁股后面的那三条船都是极有来头的,方才令人诧异,他们是想看看是谁这么能干。”
“那不就是我们吗?”施大喧挺起胸膛,手挥得更起劲了,嘴里“嗷嗷”的叫。
李德笑笑,默默的看着,大概觉得无聊,他扭扭脖子,朝后瞄了一眼。
后面的舵楼上,聂尘就站在那里。
他自然已经脱了大铠,只穿着寻常的布袍,跟郑芝龙说着话。
“靠岸之后,先把俘虏押下去,正好这么多人,都可以做个见证。”
郑芝龙点点头,他和聂尘站的舵楼位置为全船最高处,附近的景象一览无余,但从别处看船上,只是能瞧见两个人影,反倒没有拥在船头的施大喧等人显眼。
“陈瞎子不要跟俘虏们混在一起,等下跟着我们走,不要让旁人看到他。”聂尘眼睛望着别处,眯着眼说道。
郑芝龙稍有些疑惑,于是问道:“怎么?那家伙要特别处理吗?这人很狡猾,他其实早就清醒了,一直装作昏头昏脑的样子不肯说话,吃东西倒是一把好手。”
聂尘笑了:“正因为他狡猾,我才留着他有用。”
见郑芝龙不解的眨眼,他多解释了一句:“这人善于经营,在大明军中有些关系,特别是辽东那边,有点行道,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他,将来如果要开拓朝鲜那边的商道,可以用一用,就给他留个面子,不要让他丢脸。”
郑芝龙这才恍然,不过旋即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惑。
朝鲜?聂大哥都在考虑那边的商道了?眼下不是连倭国的生意都八字没一撇吗?
活在李旦的阴影底下,连船都是人家给的,想那么远干啥?
不过转念一想,郑芝龙也就释然了,大哥做事都有他的道理,去一趟京都就捞回了大笔的资本,从默默无闻的穷小子一跃翻身,换做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跟着这样的人物,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于是他用力点点头,问一句自己该问的问题:“几条船上的货物,运到哪里?”
“这些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出门时说好的,劫掠归己,当然是贩卖了。”聂尘眼睛扫过海面,落到远处停泊在港口另一边的两条大船上:“先留在船上,等我跟松浦诚之助商议好价格后,直接卖给他。”
“是。”郑芝龙发现聂尘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远处没有挪窝,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是两条荷兰大船。
“大哥,你在看荷兰红毛鬼的船?”
“是啊,你说,如果我们能有一条这样的大船,就好了。”聂尘满眼的羡慕,目光一直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