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葡萄牙语?”年轻的明国人靠近他,问道。
“是,尊贵的先生,我听得懂。”德耶答道,蹲在地上。
“你可以站起来跟我说话。”年轻明国人说道,语气很随和,如沐春风,令德耶全身暖洋洋的有些发热。
他顺从的站起来,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
“你是荷兰人的奴隶,为什么懂葡萄牙语?”明人问道,他的脚上套着一双靴子,鹿皮的。
这是荷兰商馆里的畅销品,德耶认得,每次商船出海从日本去巴达维亚,船上一定会带上几箱鹿皮靴子,这种货物在欧洲很好卖。
“先生,我是被葡萄牙的大人们从家乡带来的,为他们服务了很多年,后来在西印度群岛的海战中,我又被荷兰的大人们俘虏了,从此我就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德耶回答道,用很诚恳的语气:“所以我懂得荷兰语,也会葡萄牙语。”
“你曾经在两个国家做过奴隶?”问话的明国人略有惊讶,又颇感兴:“你帮他们做些什么?”
“干活,干所有的活,我什么都会。”德耶殷勤的答道:“扫地、做饭、搭建房子、操作鸟铳,我都会,先生,你留着我,我可以帮你干很多事,什么事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明国人笑起来,朝围在他周围的其他明国人扫视了一眼,说了一句汉语,那些明国人都跟着笑起来,似乎很高兴。
德耶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对不对,他们为什么发笑,心中很忐忑,他对东方人并不怎么了解。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明国人回过头,继续提问。
“先生,我叫德耶,这是葡萄牙人给我取的名字。”
“那么德耶,你会打炮吗?”明国人拍着架在炮车上的那门铁炮,发出嗵嗵的闷响。
“会,先生,我会。”德耶心中燃起莫名的希望,他隐约觉得,这个明国大人物需要自己:“在荷兰人手下时,他们教会了我操作火炮,我还懂得日常的维护,先生,我射击时瞄得很准,荷兰人很多次夸过我。”
“那他们呢?”明国人把身子转了转,指向蜷缩在舱室其他角落里的黑人。
“他们大部分都会,荷兰人很会指使我们,打仗的时候,我们黑人常常是可以帮助他们操作火炮的,他们人手不够。”
“可是只有你懂葡萄牙语啊。”明国人有些遗憾,说道:“你愿意帮我操作这些炮吗?和你的同胞们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收你做我的人,不用像战俘一样被杀掉。”
这话极具蛊惑力,德耶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诧异的怔了片刻,方才跪在地上,将额头抵在地板上,大声的说道:“我愿意,先生,我愿意,你就是我的主人,我愿意成为你的奴隶!”
“先别急着跪,你问问其他人,他们是否愿意。”明国人提醒道:“万一有人要为荷兰人尽忠呢?”
“他们一定愿意的,先生,只要能饶我们的命,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德耶激动的说道,把头死死的抵在地板上,这是最为虔诚的认主方式。
“很好,你们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我们上岸,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会有几次海战,如果你们在战斗中表现得好,我不但能收你们做自己人,还可以赐予你们一定的工钱。”
“另外,我会派一些人来当你们的徒弟,你们必须把操作大炮的技能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们,唔,语言不通没有关系,这种技能用肢体就能表达清楚,你行吗?”
面对明国人的询问,德耶连连点头,他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发誓道:“先生,我尽力而为,不过当初我学会打炮的时候也不是很懂荷兰话,但我也学会了,所以我一定竭尽所能。”
“极好,我等下派人送些水和食物下来,你们吃饱了,就开始教授吧。”明国人满意的说道,他甚至拍了拍德耶肌肉发达的肩膀,德耶受宠若惊,差点掉下眼泪来。
看着年轻明国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德耶突然醒悟,他壮起胆子,大声喊道:“先生,哦,不,主人,主人!我该怎样称呼你啊?”
“我姓聂,不过你以后叫我主人就可以了。”聂尘头也不回的上了舷梯,消失在德耶的视野外。
郑芝龙跟着聂尘上了梯子,他一直很好奇,聂尘叽里咕噜的跟那个昆仑奴说了些什么,怎么昆仑奴突然就跪下来要死要活的,看样子要把聂尘当爹一样。
“他是个黑人奴隶,没有归属感的奴隶。”聂尘简练的回答他,边走边说道:“谁强大,谁就可以当他的主人。他刚才在认我当他的主人。”
“那跟他说那么多干啥?”郑芝龙困惑的问:“岂不是跟婊子一样吗?”
“你对他好一点,婊子也能对你忠心啊。”聂尘大步的踩着梯子,木头舷梯在他脚下吱吱嘎嘎作响:“我收他,是因为葡萄牙炮手不够,平托那点人只够招呼他自己那条克拉克船,勉强分一点出来根本不足以操作另两条盖伦船上的几十门炮,我们的人又少于见识过这类西洋炮,必须要有熟手带一带,这些黑人就是熟手。”
“哦。”郑芝龙恍然大悟,紧接着道:“这些昆仑奴原来有这样的用处,怪不得在平户时你非要带着他们上船,原来用处在这里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三层甲板,上了船头,海面上劲风扑面,空气清新,远比下面要来得舒服。
“发旗语,通知一下平托,说我们这里找到了几十个炮手,人手可以缓一缓了,让他赶紧教授施大喧那条盖伦船上的人,大战一触即发,不抓紧时间,来不及了!”
聂尘迎着风,走到船头斜桅下,三角帆正鼓鼓囊囊的吃满了风,力道十足拖着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