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接过去细细看了看,盯着小管事道:“你在里头有多少回扣?”
“没有,一文钱也没有。”小管事断然道:“这是洪爷和聂老大的生意,我可不敢收回扣,只取那份辛苦钱就好。”
“收就收了,别不敢承认。”洪升沉吟一下,用笔在纸上勾了几下,还给小管事:“我扣了几笔,剩下的你差不多赚三成,就这么定了。”
“洪爷,您这大笔一挥,可就划去了我多少银子啊。”小管事眉毛都垮下来了,但是却答应得很快:“那就这么着吧,谁让是你洪爷交代的呢。”
“你不吃亏,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洪升头也不抬的说道:“把事情做好,耽搁了送货时辰,你吃了多少都得吐出来!”
“那是、那是,误不了误不了,洪爷,我先走了。”小管事点头哈腰,躬身离去。
紧跟着,又有久候的一人凑了上来,洪升手里写着字,依然如同打发前面两人一样利落的与之交谈,说着生意,思维却一点没有迟缓,头脑转得飞快,三两下就理清脉络,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这样子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晌午,外面飘来面条的香气,围在洪升身边如同苍蝇嗡嗡的人群才消散一空,这位年轻的账房才长吐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啪啪啪!”
屋子一角,响起了掌声,坐在那里剥了半天花生的施大喧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叹为观止的吹起口哨。
“精彩!精彩!”他口中叫道,边走过来边感叹道:“我就佩服你们这些账房大管事,那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你们半刻钟就搞定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有两个脑子?”
“熟能生巧而已,施大哥若是来做,还不是一两天就习惯了你想来做吗?”
施大喧赶紧摇手,把手乱摆:“不来不来,不敢来不敢来,你这手艺我学不来,驾船出海我是内行,弄这个我是外行,你可别说这个,一说我就头大。”
洪升笑笑,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施大喧丢了一个剥好的花生给他,瞅了那些高耸的账册一眼,打了个寒颤,闭眼摇摇头:“聂大哥叫我来给你带个信而已,可不是来受折磨的,我们快去外间吃碗面,边吃边说,在这里多待一会我就头昏!”
洪升接过花生丢嘴里咀嚼,两人一起来到仓库的外间,在统一面馆的总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小二殷勤的过来抹桌子,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
“这里面没放那个吧?”施大喧用筷子搅动面条。
“放心吃吧,明国人来吃都不会放那个的。”洪升闷头吃了一口面,嘴里含含糊糊的答道。
“聂大哥定的规矩,谁敢违背?”
施大喧一想也是,聂尘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作风,确实令人不敢违背,于是放心的开吃,两口就一碗面下了肚。
“聂老大现在夷州,事情很多,无法分身回来,所以叫我先带着船队回来,让你准备一些东西送过去。”抹抹嘴,施大喧在喧嚣的面馆里贴着洪升的耳朵低语,一边留神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很谨慎。
“好,大哥要什么?”洪升问都没问为什么,一口把嘴里的面条咽下了肚子。
“粮食,先准备两千石,还有种子、农具、耕牛,铁锅之类的也要一些,他列了个清单,你看一下。”施大喧在怀里掏掏摸摸,在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纸沾染了他的汗臭,有些恶心。
洪升无所谓的接过,用身体掩着信纸,独自看了一遍,然后抬头惊道:“这么多,大哥要在夷州常住吗?”
“何止常住,他要当岛主。”施大喧喝了一口面汤。
“岛主?”洪升都愣了一下:“夷州岛主?”
“大岛主。”施大喧笑道,把面汤喝得干干净净:“他说夷州是个好地方,孤悬海外,大明朝管不着,倭国也管不着,他要在那边当皇帝。”
“皇帝?”洪升皱眉:“可是夷州是个荒岛啊,什么都没有。”
他把手里的纸扬了扬:“什么都要从这边运过去,连铁锅都要运,这皇帝当的,也太惨了吧。”
“你不懂,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聂老大跟我说了一晚上,我才明白过来。”施大喧把两人的碗放到桌子中间来,指着碗说道:“你看,这两个碗,一个是大明,一个是倭国,再下面……碗不够了,你将就着听吧……再下面,就是吕宋、占城、满刺加和巴达维亚、爪哇等地,再往外看,很远的地方,还有什么什么洲,很多的洲,你知道吧?”
“听说过,不过不很清楚。”洪升心想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好,红毛鬼是蕃人,他们的老家远在万里之外,坐船都要坐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他们来我们这里干啥?”
“买瓷器、丝绸之类的货物啊。”
“买来干啥?”
“赚钱啊。”
“着啊,赚钱啊!”施大喧一拍大腿:“要是我们在夷州招募流民,广开土地,然后筑城立寨,把夷州建成一座海港,让南来北往的商船都在岛上交易,大明的货物先到夷州卸货,红毛鬼要买东西就得到夷州来采买,你想想,这中间是不是天大的赚头?”
“.…..聂老大这么想的?”洪升瞠目结舌的看着施大喧,然后把头甩了又甩:“谁那么听话呢?广东福建那么多私港,他们肯听话?红毛鬼是逐利的,别处若是能买到便宜的会乖乖的来夷州?这想法有些一厢情愿了。”
“所以说,你小子跟我起初想的一样。”施大喧把手指头朝洪升的脑袋点啊点啊,一副“你小子太蠢”的表情,浑然不知自己当初也是这么个模样,只听他循循善诱的说道:“你忘了,大明是禁海的,月港没有船引,一条船也不许下海,我们是什么?现在是水师啊,李旦老爷是澎湖游击,我们都是官兵,官兵抓贼天经地义,我们只要堵死所有私港,一条船也不许进去,发现一条就弄沉一条,不就妥了?”
“这……很难呐。”洪升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打李魁奇难不难?聂老大半天就搞定他了。打红毛鬼难不难?聂老大屠了他的户,还烧了他的船。”施大喧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跟着聂老大,怕啥?聂老大能白手起家,做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那可以直接在澎湖做这些事啊,为什么非要去夷州?”洪升困惑的问道:“澎湖正处航道中间,做什么都比夷州来的方便。”
“你又不懂了,聂老大这是深谋远虑。”施大喧的眼睛眯起来,用老谋深算的口气慢慢说道:“你听说过功高震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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