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道:“这都过去好多天了,若是事发,怎么也得闹出点动静来,但是真没有……可能施大喧真的说中了,大哥不会有事。”
“唔…”聂尘想了想,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索性不去想了,爱咋咋地吧反正大不了跑路。
洪升拿毛笔在一本册子上写了几笔,递给聂尘过目,递过去时,他问道:“大哥,沈世魁的货都进库了,我仔细看过,货物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皮子都是乌梁海貂皮、蓝狐皮子,人参起码二十年以上,那东珠有牛的眼珠子那么大,颗颗饱满,就这种品相,我们运到澳门倒手就是翻着跟头的利润。”
聂尘一目十行的在账册上逐页扫过,一面看,一面点头:“最近的进项稳中有涨啊……这么说沈世魁出手的东西挺不错了。”
“我觉得这条线可以保持下去,若是每月都有几条这样的船过来,我们可以多一条财路。”洪升少年老成的脸上竟然有了抬头纹,他认真说话的时候,黑眼圈分外明显:“大哥在夷州开荒,海了的银子填进去,大哥虽然有钱,但多一项收入总比没有强。”
“我也有这样的考量,所以才有北上的想法,以前荷兰人抱着这条线不放,一定有搞头的,我们不接过来就是傻子。”聂尘翻着账册的书页,道:“沈世魁要的现银还是东西?”
“现银要了一万俩,另外用余下的一点款子定了两船粮食,等下次再来时付钱装货。”洪升张嘴就答,这些账目他了然于胸:“他都不肯用卖货的银子直接换粮,而是坚持拉现银回去,看起来皮岛缺银子,还缺粮啊。”
“毛文龙照道理不该缺钱的,他把银子花哪儿去了?”聂尘好奇起来,又不得其解,于是笑了笑:“关我屁事,等到了皮岛看了就知道了。”
“大哥此行,可要多带人手。”
“不必,我们是去谈生意,又不是打仗,有定远号就够了,船上火枪有两百杆,大炮数十门,足以自保。”
……
几天后的清晨,平户港还未从黎明的晨曦中清醒过来时,定远号就扬帆出海了。
聂尘没有惊动旁人,悄然走的。
修缮一新的定远号宛如披了新甲的武士,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劈波斩浪轻盈无比,高悬的白帆吃风而鼓,随随便便就把沈世魁的那条福船抛到了后头。
定远号不得不收起了几片帆,只为降低速度,等待吭哧吭哧在后头追赶的沈世魁。
“这条船好快。”沈世魁无不羡慕的在后头盯着定远号,嫉妒不已:“要是我们有一条这样的大船,一次就能装两船的货。”
聂尘自然不会听到沈世魁的话语,他坐在船尾的艉楼里那间宽大的专用房间中,专注地和洪旭、汪承祖等人比划着海图,在明代粗糙的图纸上绘出一条路径来。
明代海上行船,已经开始使用海图了,这类图纸以太阳和星星为参照,标注了简陋的坐标,虽然很容易谬之千里,但在熟练水手手里,仍然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船行千里,踏浪泛波。
十天之后,慢慢的接近了朝鲜海岸。
在这之前,聂尘通过沈世魁已经对皮岛的位置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才知道,原来皮岛并不是大明的皮岛,而是朝鲜的皮岛。
天启初年,毛文龙逆流而上,在大明辽地满盘崩溃的败局下带着两百人冒险奇袭的镇江,就在鸭绿江河上,距离入海口非常的近,是大明朝在辽东的一个军事重镇,也是朝鲜与大明之间的一个交通要塞,但镇江并不是皮岛。
毛文龙取得镇江大捷后并没有高兴多久,就被闻讯而来的后金援兵打得裤子都没了,逃到了朝鲜境内,在离朝鲜大陆不远的皮岛上生了根,后金没有水军,想跨海给毛文龙最后一击也不得行,毛文龙才得以存活,并发展壮大。
皮岛的位置扼守了朝鲜与大明之间的海路,距离辽东任何一个登陆点都很近,而隔着渤海,对面就是大明的登莱地区。
后金攻克辽阳后,整个辽河以东所有的明军城堡全落入后金之手,但毛文龙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后金在辽东的统治,由于要将防守重心放在与明朝对峙的辽西走廊,后金在辽东的军事实力并不强,每一次毛文龙上岸偷袭,总能占些便宜。
为了削弱毛文龙的威胁,努尔哈赤实行同化政策,将辽人北迁,女真人南移,偌大的辽东几乎成了一片空空的无人区,人口稀少,让毛文龙即使上岸也没有人可夺、没有城可守。
没人,就缺少劳动力种地,也就没有粮食产出,人就会饿死。
没城,面对野战无敌的后金军队,毛文龙就如同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皮岛上自从有了毛文龙,逃难的辽人蜂拥而至,纷纷归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壮年男子数量不多,对毛文龙来说,这些人口其实是负担,并不是可用的丁口。
所以,皮岛上缺粮,几万人几万张嘴要吃饭,光靠皮岛那点地,永远不够,而且随着后金在辽东统治的日益坚固,汉人难民越来越多,粮食的缺口越来越大。
登莱巡抚袁可立在时,非常重视东江镇,军饷和粮草靠着渤海一直供应着,毛文龙过得还算不错,但袁可立之后,一切都变了。
朝廷手头紧,毛文龙就头大。
没钱没粮,这就是皮岛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