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魁察言观色,心知不妙,聂尘如今是财神爷,可得罪不起,让他不开心自己就要少赚多少钱,心中惶急,灵机一动忙道:“聂龙头缺不用着急,不如我派人过海去,讨个方子来,抓了药让聂龙头带回去一样的。”
“…”聂尘没有立刻说话,心中盘算起来,左思右想,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办法,请沈太爷再辛苦一趟,等卸了船上你的东西,我们一道去旅顺一趟。”
沈世魁吓了一跳:“聂龙头,你要亲自去旅顺?”
“是啊,耽搁不得了,等在这里万一去的人迟迟没有消息岂不麻烦,不如我自己过去。”聂尘答道,没有二话的说道:“只不过我的人不明航路,也不认识毛帅那边的人,请沈太爷带带路。”
“这个好说……只是船上有我在平户卖货得来的一些银箱和米粮,卸货要一天的时间。”
“我等一天就是,只要沈太爷答应陪我走一遭就行。”
“没问题,那上岸之后,就请龙头去驿馆休息。”沈世魁如释重负的笑起来,笑容依然那么市侩:“聂龙头可不要小看皮岛地方小,驿馆却不差,这是朝廷专门拨银子建的。前年朝廷使臣去朝鲜,陆路被建奴所断,走的海路,就曾在岛上驿馆里住过几天,聂龙头正好住进去试一试。”
两人商量议定,船就靠了岸,沈世魁陪着聂尘骑马去了驿馆,果然好大一片院子,在皮岛满地的低矮窝棚中鹤立鸡群。
沈世魁一面安排人连夜把卖货得来的一万两银子搬下船来细心运走,一面叫人准备了宴席,聂尘心中想着巫医的事,心中不爽,一顿饭吃得敷衍,草草吃完了事。
沈世魁也有一摊子事,乐得如此,双方几碗饭吃完就各奔东西,聂尘回了驿馆休息。
他的屋子,是整座驿馆大院里最好的一间,听说当年大明使臣团的正使就是住的这里,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聂尘只不过是个商人,这标准足见皮岛对他的重视程度。
“金主嘛,都这待遇的。”聂尘想起后世时,自己在政府上班的时候负责招商引资,点头哈腰的招待那些投资金主时的样子,可能跟沈世魁差不多,不禁哑然失笑。
吃了饭,时间又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聂尘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折腾了一阵,索性披衣而起,干脆推门外出散散心。
门一响,院子偏房的门也响了,洪旭钻了出来。
“你也睡不着?”聂尘诧异的问,他动作已经很轻了,刻意不想惊动旁人,没想到洪旭还是出来了。
“大哥身边没有旁人,护卫责任全在我身上,不惊醒点不行。”洪旭腰间挂着腰刀,袍子里插了短铳火药,全副武装。
“反正还早,出去走走。”
初冬的夜月明如昼,白日里的云全不见了踪影。老人们说这是雪灾的兆头,月儿越明转天雪就越大,要冻死老狗的节奏。
后面雪大不大聂尘不管,反正今晚月明正好方便照亮道路,两人出了小院的门,沿着驿馆回廊转到了正门口。
远处的码头上,灯火映照了半边天,将黑沉沉的夜变得红灿灿的发亮,想必沈世魁调集了大批人手,要保护万两银子的安全。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皮岛上其他的地方的沉寂,整座岛都安安静静的,仿佛所有的活力都投到了码头上,以至于其他地方仿佛死地一样毫无生气。
不过并不奇怪,毕竟明代的夜里,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岛上,怎么可能如苏杭二州一样夜夜欢歌,或者平户城下町一般热闹不夜,在这里死寂才是正常。
但是空气很好。
聂尘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冷空气直入胸肺,令全身都像喝了一口冷饮一样打了个激灵。
洪旭在他身边,警惕的左右望望,劝道:“大哥,这黑灯瞎火的啥也没有,不如还是回驿馆里去,叫人温一壶酒解解闷罢了。”
聂尘一想也是,在这里秉烛夜游会被人当奸细抓起来的,于是打算转身。
就在这一刹那,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缩在驿馆大门口门楼的阴影里,像个小小的拴马石,要不是大门上方吊着两盏灯笼,聂尘还真发现不了她。
她是个人,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一身不知本是黑色、还是被污垢染成黑色的衣服打了无数个补丁,裹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头发蓬乱着,用一根木棍儿插了,挽了两个童子鬓,提醒看到的人,这是个小女孩。
那身衣服应该大了不止一个号,大概是她家里其他人的衣服,衣服如此的大,以至于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模样来。
吸引聂尘注意力,倒不是人,毕竟难民到处都是,白天从码头到皮岛上的短短路程上,衣不蔽体面带菜色的人到处都是,皮岛片地砂砾,土地极少,这就造成不能屯田,粮食全靠岸上输送,吃的东西无比精贵。
在这小女孩面前,摆着几个精巧的石头,每一个都被清水洗过,看起来模样各异,十分有趣。
这小孩,在卖石头?
聂尘抬头看了看天色,奇道:在这大冷天的晚上,在街上卖石头?卖给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