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辆马车疾驰在郊外的原野上。
孔夫子缁衣白裳,头戴四旒冠冕,腰系玉珩素带,手持旌节,一丝不苟的端坐于车上。
如果让宰予和子贡看见夫子这副打扮,都不用夫子告诉他们,他俩就能知道他老人家是打算干什么。
因为夫子曾教过他们:礼仪之大,故称夏。服章之美,谓之华。
华夏之所以被称之为华夏,正是因为隆盛的礼仪与华美的服饰。
而中原国家自称华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向周边的戎狄蛮夷炫耀。
我们这些诸夏阔气、文明,不像你们这帮蛮夷,穿个破兽皮,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啊?
穷也就算了,偏偏还不懂礼貌,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诸夏都是老人上人了。
而夫子今天穿的这么华,坐的这么夏,手里还拿着旌节,想必是奉受了国君的命令,准备去往四方传达命令。
事实上,的确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春耕的时节已经到来,为了督促各地按时完成春耕任务,鲁君特地派出了数名大夫前往各地视察。
孔子视察的片区集中于鲁国北方,所以宰予的封地自然也被囊括其中。
其实,对于大夫的私人封地,孔子本不用这么上心。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基本也就是走个过场。
但奈何孔子就是个较真的人,再加上宰予这小子因为心虚,竟然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敢去见他老人家。
就算他偶尔要回曲阜办点公事,也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生怕与夫子撞个正着。
毕竟有很多事,他没办法和夫子解释清楚。
孔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而在他身旁陪同出行的颜回则有些心不在焉。
颜回虽然依然还是御史,但却因为工作出色,爵位小升一级,从下士变成了中士。
但升官自然不是白升的,作为中士御史,颜回也摇身一变成了小领导了。
他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以外,还要管理手下的两个下士御史,以及二十多个协助工作的吏员。
而因为颜回在去年的春耕工作中表现出色,所以上级领导本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精神,让颜回牵头完成鲁国今年的春耕上计工作。
而就颜回这些天陪同夫子视察各地的情况来看,这活儿恐怕不太好干啊!
而一旁的战车上,还站着个熟悉的面孔。
那正是负责保护孔子一行安全的卒长子路。
子路站在车上极目远眺,忽然开口道:“我看见在田地上耕作的农人了,夫子,咱们应该已经快要到达菟裘的地界了。”
孔子听到这话,微微点头,突然出声道:“车速慢下来。”
子路问道:“啊?为什么?”
颜回回道:“夫子应该是想仔细的观察子我治理菟裘的成效吧?
子我治理菟裘快一年的时间。
他刚到任时,经常能在曲阜听到关于他的诋毁之声。
后来,听到的又全是关于他的赞誉之声。
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合情理,夫子大概是想弄明白子我治理菟裘的真正成效吧?”
子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于是下令随行车马放慢速度。
孔子坐在马车上,观望着四处的田野,田地里的农人们正辛勤耕作着,从淄水通来的沟渠里灌满了河水,通过田垄间的水道一路向前,最终与菟裘的护城河交汇。
孔子见了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
颜回见了,近日来紧绷的神情也逐渐松弛了下来,长长的呼了口气。
子路见他俩这副表情,也猜不透这两个谜语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如果再问,好像搞得他很笨一样。
于是子路只得暂且压下疑惑,命令车队继续前进。
马车驶入城内,他抬头望向街道两边房屋,看到了从道路上驾着大车、载着货物来往于市集与城门外的商贾。
孔子见了,又是轻轻颔首。
子路也不知道夫子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问道:“夫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孔子道:“去府衙。”
众人的车驾来到府衙前,还未等下车,便碰见了来府衙申请经费的申枨。
申枨原本大大咧咧的走在路上,忽然见到府衙前停了一堆马车,正想上前盘问两句,就看见车上下来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黑脸大汉。
待到申枨看清他的面容,更是吓得纳头便拜:“夫子,您怎么来了?”
孔子听到这话,只是微微摇头:“枨啊!近来可好?”
申枨赶忙回道:“托您记挂,我最近过得还行。您要不现在这里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把子我、子贡、子有、子羔他们一起叫过来。”
谁知孔子听了这话,只是笑着摇头:“不用了。他们估计很忙吧?你带我去府衙里面转转,我看完便离开,就不打扰他们了。”
申枨被夫子的这段话也搞得摸不着头脑。
夫子这身打扮,难道不是来视察的吗?
如果是视察的话,怎么能不见当地的主官就走了呢?
但申枨也不敢多问,既然夫子都这么说了,那他就带夫子转一圈吧。
于是申枨只得硬着头皮在前方领路,行进之中,他还不忘把腰间挂着的金玉收到袖子里,生怕夫子再来一句:枨也欲,焉得刚。
在他的带领下,孔子在府衙中转了一圈,便点了点头向申枨拜别了。
申枨站在府衙的高台上,望着夫子的车驾离开府衙门前,一时之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夫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
而正当申枨思索之际,便看见宰予的车驾悠悠驶来。
随后便是宰予与子贡的议论声。
“子我,现在齐国的匠人也到了,是不是该准备炼那个什么钢了?”
“你急什么?书和酱油、煤焦油这些东西难道还不够你卖的吗?”
“虽然那些东西获益还不错,但怎么能和钢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