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少年换了一身透新衣裳,洗了头,修了面。
那美妇见了任礼同,忍不住称赞其,“好一个俊俏少年。”
任礼同少年气性,听到夸赞轻微抬头暼了一眼那美妇,就是这一眼,让他失去了双眼。
“夫人的容貌,岂是一小小贱佣可看得?”
先剐其眼后眼其命。
要不是那位路过的剑仙拔剑相助,自己怎么也见不得修行六楼高的风景。
道人终于回过神来,往事涌上心头,年轻的任礼同虽然被驱逐出饭馆酒楼。
可那同龄小厮最后还是死了,在一个夜里,有人听到他所居住的房里有一阵极为漫长的“呼喝”声,像是某种东西漏了气。
有人颈断,有刀带血。
目盲老道人叹息了一声,弯曲手指,叩在丁前溪的腰腹间小丹田紫府,接着便沿着如人体大龙的脊椎一路向上点去,紫府的元气不断翻腾,沿着道人重重叩击过的窍穴一路奔流入海。
之后便在少年心口处连点三下,紫府元气奔流到此,顺着那三处窍穴流转不停。
目盲道人最后吃力得点在少年眉心处,用道家神秘神通直入他心神,道人嘴角不停开合,声音却直接出现在少年心湖上,此时少年体内的元气开始逆流,由天门海倒流而上,本就喘息不停的丁前溪,更加弯曲着身子。
“记住这股气机流转,记住所有窍穴,所停之处几息,多少,须一点不差,否则多一丝便是水满堤溃之险,之后一泻千里,后果就是,人…会死!”
“这是吾友身故之时剑修不传秘法,名字叫做巍巍高楼十二停,人体窍穴一十二处,如同堤坝蓄水,水越高则威力越大,剑仙那等无视仙人一剑,便是由此而出。”
“且记,修炼十二停,每一停都要打下坚实基础,哪怕前面花上十年,百年,万不可贪功冒进。”
“不然…也会死。”
“吾这好友揣摩出这一剑,着实将剑道高度拔高了许多,因此也招来祸害,在这一剑未成之时,有人强行将之…逼了出来。”
“修行此剑你便是他的传人,老道这辈子只会摸骨算命,所修道术也只稀松平常,但是…”
“小子,老道代友收徒,总不能不给见面礼,那样会显得吾友太过…小气。”
“你且看好…巍巍高楼十二停的广阔风景。”
目盲道人直起身子,仿佛生出了不少少年时曾有的意气,朗声开口…
道人刚开口,半只脚迈入坐照境界的七楼武夫浑身汗毛直立,他二话不说,转身便开始逃。
满天雨水受莫名气机牵引齐齐指向那不停在屋檐上奔跑之人。
廊桥边竹筒瞬间炸裂,剑仙之剑受到那熟悉的气机牵引,猛然出鞘,化作一尾耀眼流光,向目盲道人飞来。
广陵郡练剑之人各式千柄配剑颤鸣不已。
瞬间出鞘。
一抹白流光。
千柄寒光剑。
浩浩荡荡飞向渭南镇小院。
道人开口却是自嘲,“贫道修行百十年,不曾飞剑取人头…”
语气自嘲,神色却莫名向往。
“吾有一剑,学自幕北山剑修王不胜,在此请大汉,赴死!”
仓皇而逃身影起先被一剑穿心,紧接着又是一剑穿肺,一剑又一剑…
千柄剑透骨而出。
道人强行逆转气机,使出这一式以后他便不再去看,因为他很清楚,那身影已经是个死人了!
老道人只是无力的跌坐在地,宽慰至极,哪怕身体道基已毁,哪怕很快便要死去。
可百年修道,从未有过如此…
快哉!
…
…
桃雨初歇,几只小黄雀在林间雀跃。
渭北那块溪边其实有很多桃树,只是本就已经到了花落的时节,此时树上又刚刚经历一场风雨。
便仅剩新抽开嫩绿的枝叶跟小小的桃子了。
丁前溪面色惨白,很费力气得立起一面墓碑,上面写着那个俏皮少女的名字。
此时清明时节已过,丁前溪屁股跪坐脚跟上,他以手画圈,将纸钱圈在里面,这是小镇人人都知道的办法,这样做可以让已故之人在阴间完整的收到“心意”。
不然这纸钱可能会被“旁人”半路劫去大半,黄纸堆升起缕缕轻烟,很快燃尽,少年磕了三个头。
又拿出一摞符纸。
少年很小的时候便在宫中见过多场道士祈福的法事,知晓那些黄纸符文,可以为死去的至亲之人祁福,更可为其积攒阴德,所写符纸凭借道人能耐高低,高的甚至能让已故之人下辈子投个大富大贵的好胎,低的少说也得多出几分福报。
可目盲老道自称摸骨术巅峰至及,这种通灵法术他只是略懂,先不说管不管用,就是管用了,恐怕也只能为已死之人多出一两分福报。
丁前溪执意央求,道人只好写了一张,可少年又从身后掏出一张,道人再写…少年再掏…
道人只好叹气,让他不要再藏着掖着,一口气把剩余的都拿出来。
于是就有了那一摞百余张符纸。
朴素的丁前溪只是觉得,一张多出一分福意,那就多写几张好了。
少年一张张烧着符纸,神色诚恳,直到最后一张,他念念有词,以面伏地久久不愿起身。
“老天保佑,一定要她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一定不要让她遇见我了…”
“更不要做我的媳妇了…”
丁前溪觉察到不妥,慌乱着解释道:“不,我是说,我很喜欢她…很喜欢的!”
少年最后低头垂在膝盖上,肩膀颤抖,呜咽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