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乌云消散之后,我家人闻讯赶来接我。
奶奶替我焦烂的后背敷上了药,我虽然没有直接被劈中,但也被电击了。身体十分虚弱乏力,皮肤惨白,手臂和腿上的静脉好似叶脉一样,蓝幽幽地浮现在皮肤表面,像无数蚯蚓般弯弯曲曲的,看着十分吓人。
奶奶叫大姑去从那棵被雷劈中的槐树中刨一些焦木头回来一起煎药。
我此时才得知,奶奶之前取我一根头发,用稻草和符纸扎了一个替身人偶悬在厨房的房梁下,第一发闪电是直接劈在那里的,整个厨房基本算是炸了。因为有预警,奶奶知道这闪电是冲我来的,紧急做法护佑我逃到这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
我爸得知之后,使劲儿摇头,连说了三遍“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会被雷劈中的病?”
我二大爷常年跑长途,见多识广,便道:“我倒是听说国外有一个人,一辈子被雷劈了六次,死了之后,好巧不巧,坟墓又被雷劈开了。看来世上确实存在这样的古怪体质,我估摸着苗苗是因为得病,身体发生了变化。”
我爸懊恼地揉着一头稀疏的头发,“我们自家人都知道这是得病,可外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林家干了啥亏心事!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见有些闲人在嚼舌根了。”
奶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瞅我爸:“老三,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还有,被雷劈并不一定是症状,很可能是因为苗苗身上潜伏的这种瘟病,一旦爆发将危害世间,所以才招来雷罚,苗苗只是被牵连了。”
大伙同是一惊,我妈心疼地抱着我哭道:“咱家苗苗是无辜的呀!妈,就不能想个法子把这病鬼给驱走吗?”
奶奶徒然摇头,“这病鬼采用的术式十分恶毒,没啥取巧的法子,只有治愈或死亡两种办法可以将其驱赶。不过,雷罚的说法,也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治好苗苗,不能让病情扩散或者转移……”
我爸说:“难道以后让苗苗随身带根避雷针不成?”
我二大爷说:“拉倒吧,老三你真是除了挣钱啥也不懂,避雷针那是引雷的。”
我爸不高兴了,“二哥,你啥都懂倒是给出个主意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发生在你家辉辉身上,你当然不着急了。”
“都闭嘴!多大人了,就知道吵吵……”奶奶用新的拐杖重重杵了一下地面,“治好病之前,苗苗不能离开我身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什么?”我爸迟疑着说,“妈,可苗苗马上要上中学了,他也不能一直呆在咱村里啊……”
我妈不乐意了:“读书哪有孩子的性命重要!他到县城上学,万上又遭雷劈可怎么办,只有咱妈能保护苗苗。”
“那就这样荒废学业?”我爸沮丧地叹息一声,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全家都搬到县城去?”
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大姑的脸沉了下来,说:“老三,你啥意思,你是说咱妈年龄这么大,去了县城谁也不认识,腿脚也不咋灵了,还得跟着孙子去陪读?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我爸梗着脖子说:“大人受罪不都为了孩子吗?苗苗的学业不能荒废!”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大人们的争吵,昏昏沉沉的我也惊醒了,只见妈妈扶着奶奶,奶奶手里攥着一块手帕,手帕红红的,好像有血湮开。
这下我爸他们都不吵了,吓得脸色煞白,忙问奶奶怎么了。
奶奶摆手,略有些虚弱地说道:“咳,我的身体也不行了,在我去见老头子之前,一定要治好苗苗的病,其他的事情,往后延吧!”
到了九月一号,村里别的孩子都上学去了,我仍留在奶奶的诊所里,偶尔有病人上门,或者爸妈来送吃的,其他时间都十分清静。
在院子里透气时,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我有时会心存侥幸地认为上次挨雷劈只是偶然事情,当我试图走出诊所去外面转转的时候,空中便会突然出现一大团漩涡状的阴云,非常可怕。吓得我一溜烟缩回了房间里去——奶奶在诊所里布了一个法阵保护我。
我的后背康复得极慢,每天要涂厚厚的药膏,喝雷击木熬的药汤,睡觉也得趴着,伤口又痒又疼,加上不能离开诊所半步,令我有些消沉,但在奶奶面前我还是咬牙坚持,努力表现得像个小男子汉。
可奶奶瞧出我内心的不安,有时会劝慰我:“苗苗,你还小呢,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