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水正色,不是玩儿,是来赚钱的。老郭,我的情况你也晓得,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有什么重活累活都交给我吧。
老徐和老郭二人都笑起来。
周山水的第一个工作是和两个妇女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花剪去修剪小区路边的灌木,嚓嚓嚓嚓,被剪下来的叶子纷纷落地,看到灌木被自己剪得平如磐石,他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这工作还真有点减压。
工作倒是不累,就是需要干很长时间。
他颈椎有点隐隐发疼,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就只手因为长时间使剪子,虎口被磨得发热。
到了下午四点,中年男人吼了一声“收工”就要回家喝啤酒吃串串儿,另外两个妇女却喊:“钱,先把工钱领了再说,你快让老郭过来啊!”
于是,中年男人打了个电话,老郭就骑着电瓶车过来,打开包,一人递过去两张红灿灿的钞票,客气地说,三表哥,六嫂,幺嫂,山水,明天早点过来,手脚麻利点,这活儿都积在那里,中心要命一样催。
六嫂却不高兴了,说,才这么点钱,不来了。
郭老板不住哀求道,六嫂,不少了不少了,现在就这行情,大家好歹是亲戚,就当是帮我忙成不成。
好说歹说,这才让忿忿不平的众人把工钱收下来。
周山水没想到工钱竟然是日结,还不少,很意外。
仔细一想,却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在从前,这种私人小老板的信用都不是太好,工钱如果一月一结,拖你十天半月,甚至直接耍赖。工人被搞怕了,每次都不是见到钱不动工。
现在已经进入老龄化时代,人工非常昂贵,只要是用到劳动力的地方,没有一张红钞票都没人搭理你。就那整个大蓉城地区来说,一千七百万人口,最不缺的就是做办公室的大学生,最缺的就是能下苦力的壮汉。
周山水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还算有点结实的肌肉,忽然感觉得自己也算是稀缺资源了。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每天两百,全月无休,一个月就是六千,却是比在物业上班多太多了……这活儿倒是不错。
包里揣着的两张百元大钞,老周的心情极好,决定加菜。
老婆许润出差,估计要一周才能回家,儿子现在通学,又是最能吃的时候,营养得跟上了。
周山水今日大起大落,心情跌宕起伏,决定买点好菜犒劳自己。
他打算在楼下烧腊摊子切点卤肉,恰好老板刚出锅一盘肥肠,这可是人间至味啊!
老周的目光落到上面,顿时就挪不开了,用夹子夹了一条:“老板,多少钱一斤,称称。”
老板回答说,九十一斤。
周山水吓了一大跳,嚷嚷,这不是抢人吗,要不了这么多,切一半……等等,还是多了,再分一半……
老板看了看夹子上的肥肠,苦笑:“周哥,只剩一尺不到了,再切还没有一根火腿肠长,实在下不了刀。要不,你考虑一下耳朵,我这里的红肉耳片那可是有口皆碑。”
旁边几个也来买肉的顾客捂嘴轻笑。
周山水不以为意:“那就不买肥肠了,改吃耳片。选十斤,把肉剃了,只留其中的寸筋软骨,细细剁成臊子。”
老板笑得刀都掉在案板上:“我先剁了你。”
回家后,不一会儿,周飞扬就放学了,自己趴在饭桌上做作业,等到老周把饭菜端上来,喊:“挪挪。”这才不甘心地收了书本文具。
儿子依旧是那副心情抑郁的样子,周山水本想和他再谈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今天低头剪了一天花木,脖子酸得厉害,就倒了泡酒一边吃饭一边喝,舒筋活血。不觉喝多,迷糊中钻上了许润的床。
感觉很软和很温暖,久违了!
第二天,老郭开了破得四面敞风的大面包拉着工人,把他们丢在一条公路边上。
今天的活儿是给公路的边坡栽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有着坚硬细长叶子的草,搞绿化,算是政府工程。
队伍又增加了,总共八人,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干活自然慢,而且工作算的是天数和人头,也就是说你干多干少都拿一样的钱,那么还费什么劲呢?
难得一个艳阳天,大伙儿心情都是极好,种了几株草后,就坐在旁边喝茶烧烟唠嗑。
上一辈人的龙门阵都荤,说着说这就扯到男女关系上。比如谁谁谁家的儿子拖了个姑娘回家,小两口不注意,房子又不隔音,已经严重扰民;谁谁谁家的媳妇出轨了,跟外面的男人跑了;谁谁谁,天天去夜总会,把一个家都败光,两口子打得那个头破血流啊……
周山水坐在旁边听得不住笑,还真有点当初念大学读《三言二拍》的味道。
今天的劳动强度不大,太阳正好,暖风正好,荤段子正好,碧空正好,脖子也不酸痛了,真让人愉快。
但到下午四点发钱的时候就不那么令人高兴了,今天只有一百。几个老太太显然都是老郭一个村的长辈,很愤怒,骂,郭老三,你什么意思,别人给你干活都是两百,怎么给我们一百,你还讲不讲亲情了?
郭三狗,当年你跟人打架被抓派出所关起,还是我给你送的饭,现在就昧良心了?
依我看,得多关你几天,最好送到山上去劳改。郭老三,你就是个恶棍,你这个法外狂徒!
老郭被骂得秃顶都气红了,偏偏又不好发作,只得道:“懒得跟你们这些婆婆大娘说,明天有个大活儿,三百一天,去不去?”
大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问是什么活,算我一个。
老郭才道活儿依旧是种草,人和新城的池塘和人工溪流旁边长满了杂草,都要除掉,换上新草坪,得忙一天。去十个人,让山水带你们,他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