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修内力,同样是通过呼吸吐纳汲取天地精华,但为何成不了仙?
李默书思忖良久,觉得或许是看世界的角度出了问题。
若天地精华只是天地灵气的一部分,武人看世界从一开始便是坐井观天。
内力愈深,武人愈发深信自己看到的那片“天”,是真正的天。到了李默书这个境界,“天”看完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看了。
最无助的是,哪怕你知道自己身在井中,又如何跳出去看到真正的天呢?
苦思不得其解,李默书便游历数月,他于人间放空自己,看着芸芸众生,他悟了。
既然内力限制了他的视角,散了便是!
他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也是天地自然的一份子。既如此,他与自然便有相通之处。人与自然相通,他便能感应天地灵气。
李默书没有仙种,那便以自身为仙种。
或许难,但总比束手无策强。比起强纳天地灵气入体,散功显然也安全许多。
大不了,再修回来便是。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散功的结果也没让他失望,原本紧闭的大门,终于向他露出了一丝缝隙。
姚焜看着李默书,神色复杂道:“不知贤弟可再战否?”
“兄长相邀,自当奉陪。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出去?”李默书随手捡起一根枯枝,起身道。
姚焜看向景元道:“不用它?”
李默书摇头道:“用景元,兄长接不住。”
虽心知李默书不会妄语,姚焜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在毫无内力的情形下,又如何施展出可与他匹敌的剑技来?
他想象不出。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于他来说极为重要,姑且试之吧。
籍着庙里透来的微弱火光,司马衡看向风雪中二人的轮廓,内心颇不平静。他何曾想到,会与这位传说之人正面交锋?
在他看来,李默书只是个笑话。
散功之人,凭一枯枝与姚圣人对战?
“司马宗师,那老者是何人,竟如此可怕?”左明丘终究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声问道。
“当世第一人!”见到左明丘更加疑惑的眼神,司马衡解释道,“姚圣人成名之时,傅青虹还在娘胎里呢。许多年前,他便已不在江湖走动。数十年来,宗师起起落落,生生死死,不知换了几茬,但可称圣人者,唯他一人!你为一品,当知天人分人地天三境,姚圣人便是当世唯一天境强者。且他五十年前,便已入了天境!”
众人震惊不已,他们才知道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也难怪司马衡先前那般表现了。
左丘明道:“可那书生又是何人,竟与姚圣人兄弟相称?他这般年纪,总不至于也是天境强者吧?”
司马衡摇头道:“不知道,名字也耳生的很。但即便是天境强者,以枯枝对姚圣人,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雪落,影动。
《大荒芜功》发动,姚焜化作数道残影,卷起漫天雪花向李默书袭来,一出手便声势骇人。
反观李默书,轻轻挥动手中枯枝,毫无花哨,格、刺、截、挂、搅等等,皆是最基础的剑技。
两人交手,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姚焜不愧是天境强者,一招一式劲气四溢,势若惊雷,意境悠长,令人咋舌不已,绝对大师风范,便是司马衡这等强者,也自惭形秽。
而李默书身上,真就是毫无内力波动,好似一个普通人在舞剑。
司马衡有种错觉,自己一巴掌便能拍死他。
可诡异的是,李默书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招式,居然将姚焜的进攻一一化解。
这情形,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武道的认知。
唯有那老仆,目中精芒四射,袖中五指不自觉地捏紧。
风雪中,二人你来我往,一时竟难分胜负。
百十招后,二人一触即分,姚焜在李默书对面站定,黑暗中看不清面庞。
“多谢贤弟赐教,老夫已有所得。倒是老夫坐井观天了,不过四年光景,老夫已看不见贤弟的背影了。可否多问一句,贤弟如今境界几何?”姚焜言语之间,难言复杂。
虽然东海一别,姚焜便隐隐有所预感,但李默书这短短四年间的进步,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百十招,李默书完全是在点拨他。
这种事,多少年未曾发生过了?
李默书道:“兄长不必客气,当年我能堪破天人,多赖兄长之功,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至于境界……大约是武道之尽头吧。”
他说的轻巧,可闻着却字字惊雷。
堪破天人已足够骇人,武道尽头简直闻所未闻。
司马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世上居然有人敢说,他走到了武道尽头!
简直是笑话!
也就在这时,姚焜开口道:“贤弟是否介意,让老夫见识一下这武道尽头?”
“小事。”李默书微一抬手,景元剑遥遥感应,一声争鸣,脱鞘而出。
手握景元剑,李默书气势扶摇而上,顷刻间剑意纵横,再不似先前文弱模样。也不见如何华丽剑技,李默书就这么平平一斩,斩向夜空。
风停!
雪歇!
仿若时间停止,这疾风劲雪,竟被拦腰斩断!
刹那芳华,最是撩动人心。
谁言抽刀断水水更流,我只一剑断风雪!
司马衡的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按住刀柄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一剑,他永生难忘。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起,雪落,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但那一剑的风情,却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