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辛修甫在龙蟾珠这里请客吃花酒,发现龙蟾珠无精打采的,心中狐疑。刚好,酒席散了之后,龙蟾珠也留下了辛修甫,说是有事相商。
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
龙蟾珠呆呆地看着辛修甫,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这件事体,说起来我也是拿不定主意。”说着,便把有个姓葛的客人,是个江苏候补道,要出三千银子娶自己回去的事情,和辛修甫说了一遍。又道:“我们吃这碗把势饭的,如果自己不给自己打算,是没什么好结果的。趁着自己年纪还轻,拣个好好的靠得住的客人嫁了,总算是给自己找个好的归宿。我与你相好了五年之久,可是刚刚你说你太太那般厉害,要你娶我进门怕是不成的了。我已经等了你五年,再等下去也是这般,一年年的,自己年纪大了,还有啥人能要我。所以我如今就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我怎样,我都听你的!你要是说还让我等你,我也是愿意的,你只要给我个准话,别再这般不明不白的了。”
辛修甫听了,沉吟一会,也紧紧的拉着龙蟾珠的手说道:“依我看,既然有人要娶你,这个机会很好,你答应他就是了。如今上海这地方,靠得住的客人很少。这个姓葛的客人我倒是有所耳闻,是个很靠得住的人,错过了这样的客人,一时间怕是很难再找第二个了。至于我们两个人的交情,原本是很好的,但是我家里的那一位实在是太过厉害,不是个好惹的人。我若是硬要不由分说的把你娶了回去,将来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海沸江号,家宅不宁。到了那个时候,你的性子是怎样都闹不过她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又怎样对得住你。所以我想,如今既然是有人娶你,你便赶快答应他为是。尽管我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你,但是我终究不能许你未来。这是你一生一世的大事,我不能太自私的一直拘着你,却又不能给你幸福。”
龙蟾珠听了点了点头,不由得心上一阵心酸,望着辛修甫扑簌簌的流下两行珠泪。
辛修甫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情潮上涌,有些把控不住,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得携着手,亲切地又劝慰了龙蟾珠一番。
这一夜,辛修甫自然是不回去的了。
笑啼并作,悲喜交并。结万斛之愁肠,春心宛转;倒一腔之别绪,玉箸纵横。烛影摇红,钗光照夜。匆匆别去,羌有恨以无言;缓缓归来,欲双栖而未得。
过了两天,辛修甫知道龙蟾珠的嫁期就在十日之内,连牌子都摘了下来。
辛修甫知道两个人的缘分到此就要画上终止符了,不觉百感交集。最后一次去看了她,从自己的手上脱下一只金刚钻戒来,套在龙蟾珠手上说道:“我们两个人,从此以后是不能再叙的了。但愿你嫁了过去,白头偕老,琴瑟和谐。”说到这里,喉咙竟是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龙蟾珠泪流满面,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起来,拉着辛修甫的衣服,好似生离死别的一般不肯放手。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呜呜咽咽着把一个小小的绢包递给辛修甫道:“这点物件你带回去,总算是我给你留点纪念吧。”说了这几句,不由得眼中珠泪好似雨点一般的落下来。
辛修甫这回是真的难受了,前几天还不曾这般,如今到了真正永别的时候,竟是情丝潮涌,再也忍不住,眼中也流下泪来。接了龙蟾珠手里的绢包,那眼泪竟斑斑点点的把绢包都给湿了好几处。
几个丫鬟婆子在旁边看他们这般依依不舍的,也觉得有些心酸起来。
龙蟾珠哽咽了一会儿,方才勉强压住情绪,挤出几句话来道:“你去吧,自家保重点身体,不要马马虎虎的,从此山高路远,相忘于江湖。”
龙蟾珠说到这里,就哽咽住,说不下去了,掩着脸抬手向辛修甫摇了几摇,便去倒在一张美人榻上吞声暗哭。
辛修甫也知道久留无益,只得硬着心肠,走了出去。
一直回到自己公馆里,瞒着他那位夫人,把龙蟾珠给他的绢包拆开来看,只见是一缕漆黑的头发;一个绉纱兜肚;一双玄色缎绣白花平底弓鞋,尖尖瘦瘦的,四寸光景,鞋底上面只有微微的一些儿泥污,还有七八分新。
辛修甫看见着几样东西,便是明了龙蟾珠的心事,给他这几件东西,寓意是仍然和他并头贴体的意思。睹物思人,伊人远去,空留满腔相思。
过了好几天,心上还是闷闷不乐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失去时,才觉得当时的拥有是那么的珍惜和可贵。这一刻,竟然是离愁别绪,入骨相思,折磨着他。又想起了章秋谷,或许章秋谷在就好了,他总是能排解自己的苦恼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