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死在了这一剑下,但是少女好像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蓦然转身,看向客栈内的所有人,眼神冰冷,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在凝视着自己的猎物,或者说,是一位神明在俯视渺小的蝼蚁。
“糟了!”吞天率先反应过来,双袖一振,将愣在原地的几人,甩到客栈之内。
陈洞幽一把抱住陈坛静向后倒去,王萍和那两个伙计则是完全不知是什么情况,便被一股劲力甩飞。
与此同时吞天已然杀出客栈,气息蒸腾,他要抢在林露清真正斩出那一剑之前,将她打倒,至于事后夏泽怪罪什么的,他已经顾不上了,能不能阻止林露清,是一回事,可如果没能阻止她,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死。
但林露清的一剑,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吞天眼前一晃,明明她还在原地不动,但是竟然有一道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一剑刺出。
原先落脚处,陡然浮现出一道漩涡,结果硬撼上那一剑之后,漩涡竟然一分为二,然后散成四处乱流的灵气,而在其中,有一道红色身影,闷哼一声,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客栈门槛之上。
“屯田!”陈坛静快步走上前,焦急的想要检查吞天的伤势。
结果吞天一把推开她,再度冲了出去,在他胸膛上,有一道剑气,像是铁锅上的躁动热油,仍旧在不断的侵蚀他的身躯,愈合他伤口的灵气,与之抗衡竟然不敌,透过那个伤口能看到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吞天头一回感觉到濒临死亡的危机,先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死了,而与他息息相关的夏泽,也受到牵连,早知道林露清耗费那么长时间祭出的是这样恐怖的一招,他还不如干脆直接现出真身。
吞天深吸一口气,就要放出真身,但是林露清显然比她更快一步,那身影如风吹烁灭之烛,剑光所向,显然是要斩下吞天头颅。
不过下一刻,那个荡如白虹的身影,不知是何缘由,如同风中流沙,一点点散去,远处那个陌生的林露清突然停下脚步。
吞天身旁有一人,他抬起头,先是无比的欣喜,然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身旁少年,相貌与夏泽如出一辙,只是穿着一件布满星辉的衣袍,衣袍中的星斗,还在不停流转,他满脸笑意,朝远处的林露清道一句:“好了,够了。”
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林露清,一听这话,眼中的冰冷,冰雪消融一般,连同眼中的辉光一同散去,身子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
那个陌生的夏泽,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将林露清一把抱在怀里,一步步向着吞天走来。
“心神出鞘?”吞天狐疑道。
妖族不同于寻常人,对于人心善念,恶念的感知,要灵敏得多,因此常常出现化形妖物走到路上,向人取经如何做人。眼前的夏泽让他感觉不到杀意,但是也不意味着眼前之人,对他毫无威胁,这个夏泽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泽。
“是心神出鞘,所以放心。”那人笑道。
吞天只是接触他眼眸的那一刹那,就仿佛是被人冻僵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这人会读心,而且那一双眼眸像是能够看穿一切,万般皆明。而且找不出任何一个词,能够描绘出他的相貌,就好像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人世间,天上地上,唯一的主宰。
沉睡的林露清,被他一把放在吞天手中,这时吞天才从怔怔出神里走出,只见那个人的样子,在一点点消融,变成他熟知的那个夏泽,但是那一双眼眸仿佛还是那个人在看着他。
“要努力的吃啊,就像一万年前一样,吃掉所有。”
吞天死命的捂住脑袋,去抵抗那宛如洪钟一般的箴言。
客栈内,一枚方印猛然砸出,就好似一道流星,眼看就要砸破那个人的面门,结果却不知为何,牢牢的悬停在他的面前,最后那点气息,也荡然无存了。
但是先前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故事,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夏泽默默走到吞天的身边,揉了揉吞天的脑袋,眼神温柔笑道:“做的很好哦。”
吞天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哭着抱住了夏泽。
“没事没事......”夏泽抱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最后吞天就这么一点点的融入了夏泽身体,夏泽抱起昏迷的林露清,走上楼上的一间客房,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褥,然后走出屋外。
陈坛静和陈洞幽早已等在屋外,她忍不住急切的问道:“公子,屯田和林姐姐他们......”
夏泽忍不住捏了捏这两个小家伙的脸蛋,笑道:“吞天受了点伤,要在我气府内修养一阵,并无大碍,至于你们的林姐姐,只是力竭昏过去了,应该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
两个小童这才松了一口气。
客栈掌柜王萍,原本见识了这样血腥恐怖的场面,心中满是不安,但是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就不知怎么忽然心安下来了,他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唯恐那伙贼人报复,还会不断的派出追兵,我看你们稍作歇息之后,还是尽快逃命吧,只要稍作打扮易容,不走那些大道,该换那些通幽小径,他们应该就抓不到你们了。”
夏泽还没开口,那位掌柜忽然像是赧颜不已,连忙摆手道:“公子别误会,我不是担心那会贼人报复你们,会牵连小店,我......”
夏泽粲然笑道:“自然不会,掌柜的和几位小哥能够仗义出手,将个人生死抛之脑后,我佩服还来不及呢。”
王萍和那几个伙计,立时欣喜若狂,一辈子能有几次像今日这样,锄强扶弱呢。
只是下一刻,夏泽的话语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这样的善事要少作,江湖里有好人有恶人,有的时候好人未必都是强者,就算是想要保护同样是好人的好人,也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所以保护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怕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王萍和那两个伙计重重点头,细品夏泽所说的话。
那位老武夫,已经醒过来了,快步从楼上走下,走到夏泽身前,眼看就要拜倒在地。
夏泽苦笑道:“你要是再晕一次,我可没法子救你了啊。”
老武夫满脸通红,结果少年拉来一张椅子,让他一同坐下,开始饮酒。
“老朽姓陆,名叫东溪,今日大仇得报,全仰仗公子神威,可老朽没用,害得公子被那伙贼人追杀,老朽有愧。陆东溪老泪纵横,捧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
夏泽拿起酒碗与他一碰,然后大口饮酒。
酒水已经不在温热,但是对于喝惯了凉酒的夏泽来说,已经没有了必要了。
“老人家之后有何打算?”夏泽放下空荡荡的酒碗,盯着陆东溪的眼睛。
这位常年累月苦练剑法,一心只为复仇的老人,一听这话,不知怎的就呆住了,那一股被夏泽用体内拳意勉强支撑起来的精气神,剑意,如室内倾倒之瓶,碎的一塌糊涂。
“为什么活着......”老人仰望着头顶,喃喃道。
是啊,这么多年,每一次暗中调查,每一次豁出性命蛰伏暗杀这帮畜牲,每一次挥剑练剑,每一次被溃烂的窍穴气府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害怕死,害怕自己死的不甘,所以他咬着牙苦苦支撑着,就好像拿着一把刀架在天老爷的脖子上,哭着求他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了。
所以在他的计划里,他本就该是会失败,会在某一次里身死的,但是今日大仇得报,还报的如此的畅快,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事实上如果没有夏泽舍命相救,这一次过后殒命,便是他的结局。
那些记忆中的亲人,朋友都死了,好像就这么死掉,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想请老人家答应我一件事。”夏泽说道。
陆东溪一听这话,无比诚恳的说道:“恩人请将,只是您吩咐的,我陆东溪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夏泽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让老人家好好活着,因为有一门剑法,我始终找寻不到法门,所以恳请老人家帮我研究研究,不管多少年,有朝一日若是能练成此招,传授与我,也算是帮了我一件大忙。”
“剑法,这......好吧,只要是恩公所托,老朽就算是花费十年二十年,也一定会一直钻研。”
夏泽一手搭在老人肩上,眼眸光华微转,顷刻间,一招一式像是扑火之蛾,飞入老人眼中,这便是孟灯舟传与他的天问。
老人用一个谎言欺骗了自己很多年,好让自己实现报仇的愿望。今日夏泽用另一个谎言,去骗他好好的活下去。
这桩因果,本来应该是他来扛的,结果莫名巧妙被陆东溪扛下来,但是又被林露清接下了。
心湖内,涟漪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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