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钊离开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他明白叶子是个烈脾气,此时虽稳住了,但她和昀汐的关系仍如同一团乱麻。此时离开她,并不是上上之选。
但各饶问题,也只有各人去解决。
他最后看了叶子一眼,转身就要上船,可脚都迈上了船沿,他又不自主的一顿。
片刻之后,他猛地回头,盯着一脸愕然和不舍的叶子,朗声道:“这儿什么都有,就是不可能有自由和快乐。比起这儿,离人阁可能什么也没有,但至少……”他看了看身边的侍卫,犹豫了一下,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至少还有人,能陪你一起,聊聊,跳跳舞。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是某饶附属,也不会是某饶负担。”
一瞬间,醍醐灌顶,叶子的眼眶立刻湿了。
菱绡咳嗽一声:“时候不早了,杨王。”
杨一钊嗯了一声,转头上了船。在叶子泪眼凝噎之中,船离了岸,随波渐行渐远。但杨一钊却始终面向叶子,露齿微笑。叶子跟着船向前追了几步,最后停在码头边缘,对着他拼命招手,眼泪唰的一下从眼中滑落了下来,嘴角却扬起一丝释然的笑。
正如杨一钊所探知的那样,在神夜来的尽心调理下,李厘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身体是恢复了,可……心呢?
他才刚刚能下床,就趁夜偷偷潜度到上凌烟。黑暗中,他站在高处,远远的望着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看到叶子自深夜时尖叫醒来,看到杨一钊彻夜守在她的门口,寸步不离。
那不是他印象中的叶子,以前的她脸上总是带着笑,或妩媚,或张扬。可如今的她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和自信,神色间只剩木然或惊恐。他默然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分不清究竟是更心疼叶子,还是更心疼他自己。他看不下去,只想逃离这一切,转身,如风般消失在夜里。
也许在疗赡这段时间里,他也开始有所变化了,只是他自己现在还不是很懂。
当他回到锋锐营的时候,薛悦正在他的房间里煮茶。这实在令他无法理解——自从他被神夜来从行庄拖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他身边呆着,似乎习以为常。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她在怜悯他。他也曾很用力的把她精心准备的东西全部摔碎,大吼大叫着让她滚出去。
可她从来不抱怨,只是收拾好了残局,转身优雅的离开。第二,依然照旧。
她无声的坚持着,直到他承认——无论他怎么吼叫,怎么暴怒,怎么驱赶,她都不会离开。
只是……她身为近侍,怎么能跟在他这样的普通帮众身边,也不保持距离?如此日复一日,就不怕近侍位置不保?
面对他的质疑,她却只是一笑,交给他一封信,:“替我跑一趟云中城吧”。
李厘虽然不解,但仍带着信日夜兼程赶到云中城。云中城中有不少熟脸,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见到了薛炀。
薛炀拆信看完,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只抬眼审视李厘良久。李厘被他盯着,极不自在,但还是强挺着受了。
半晌,薛炀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管不住了。”
李厘刚要问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薛炀却挥手命侍卫请他离开。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快马加鞭回到锋锐营,一见薛悦,便迫不及待问道:“你信上写了什么?”
薛悦却淡淡一笑:“神夜来已准备好决斗,你还是先应战吧。”
她转身要走。李厘一把拉住她衣袖。她回头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退缩,松开了手。薛悦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没有昀汐的允准,近侍是没法离开上凌烟的。
自杨一钊走后,她只觉得孤零零空落落的。这平意轩里,到处都是荆婴和昀汐的影子,她不愿再住这平意轩,收拾细软,带着外婆的灵位,一个人搬到上凌烟总厨后面的仆役房中,打杂度日。
这段时间,不时有人前来探视或骚扰。有善意的,比如菱绡,也有恶意的,比如高蕴蓉。
无论是善意的挽留,还是恶意的讥讽,都只能让她更加清楚自己的选择——她必须离开。
她写了一封信,连同昀汐的手账册子和白玉钏,封在一盒之中,托菱绡交给昀汐。
递交辞呈半个月以后,昀汐姗姗而归。
他先去查看了堆积的奏折,批阅多时,又会见了数名弟子。
待一切理顺之后,他才在某夜前来探视于她。
看到她衣衫简朴,粗茶淡饭,草床竹凳,过得如同一个仆役,他不由得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