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罪下狱,凌迟处死!
孙传庭现如今竟敢冒如此大不韪,以尚方剑再度斩杀一镇之总兵,无令而擅杀大将,行先斩后奏之权。
尚方剑确实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很多东西却是潜在的规则约定成俗的。
文重武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事情,以文制武,这是朝廷定下的方略。
但是再怎么说,陈国威一镇的总兵,武官的顶峰。
他是该死,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兵变里,死在大狱里,死在侩子手的刀下。
但是却唯独不应该死在尚方剑下……
原本袁崇焕斩杀毛文龙所造成的影响,在长久的努力之下已经是消除了许多,但是孙传庭这一手棋,却是使得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乌有,全都成了白费力气,甚至还使得情况更加的恶劣。
陈新甲身躯晃了晃,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站在首座之上,陈新甲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帐中一众将校的神情姿态。
陈国威的死,使得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
作为一镇的总兵,没有被朝廷论罪,便被总督以尚方剑之权所杀。
这一件事不会随着陈国威的身死而消弭,现在虽然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但是陈新甲现在很清楚,这一件事必将在之后不断的发酵,不断的蔓延,文武之间的隔阂将会再一步的拉大,天秤将会越发的失衡。
不过……
孙传庭这样的作法,却是这一时刻最好的做法。
晓各地军民明我愤慨之心,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孙传庭如何不知道擅杀大将意味着什么,会引发什么样的影响,但他还是杀了。
心绪浮动之间,陈新甲已经是明白了孙传庭为什么要杀陈国威。
帐中诸将的表现便已经是证明了陈国威的死,是有效的。
陈国威的身死,让边镇的将校都收起了那心中的侥幸,收起了曾经他们一直以来觉得只要手下有兵,便不会被轻易处刑的陈旧观念。
陈国威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孙传庭来了,一切都改变了。
陈新甲已经可以预想到,当这一消息传到遵化之时,将会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陈国威的人头传到之后,整个蓟辽都将会因此而震动。
而当孙传庭的军令传到之后,蓟辽各个营镇的将校,将再无敢不奉令者。
孙传庭下令斩杀陈国威,确实是使得诸镇的营将都明白了他的决胜之意。
为了即将到来的青山关之战,孙传庭压上了他的仕途,压上了他的几乎所有的一切。
陈新甲紧握着手中的军令,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感觉他一直坚信的事情是错误的。
议和,当真是正确的道路吗?
议和,当真是唯一的道路吗?
先有卢象升,后有孙传庭。
贾庄一战,卢象升重伤垂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件不为人知的事情也在众人的眼前剥析开来。
无数的问题摆在卢象升面前,无数的困难挡在卢象升的前方。
三府父老的景从,一路而过的满目的疮痍,沿路走过破碎的山河。
在京师之时,面对着前线传来的战报,陈新甲看不明白,卢象升呈递上来的书信为何一封封都是充斥着决死悲愤的意思,全然不顾大局。
从京师一路北上,这一路上的见闻,让陈新甲明白了一切。
那一张张记载伤亡数字的塘报,全都是一个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军旗一动,便是千军向前。
战鼓一响,便是万众陷阵。
他现在明白了卢象升,也理解了卢象升。
现如今卢象升下去了,但是孙传庭又顶了上来。
卢象升沉默寡言,孙传庭锋芒毕露。
只是原本的孙传庭明明一直上书说都是谨慎交战,重重设防,伺机而动。
但是现如今却是又和卢象升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召集各镇的营兵,想要击败建奴。
陈新甲不明白,这一路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孙传庭的想法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持着军令,陈新甲举目看着帐中一众将校,看着衣甲染血的陈望。
孙传庭有权力总督勤王的兵马,这是天子赋予他的权柄。
孙传庭现在已经做了决断,他下达了召集的军令,还杀了陈国威,为的就是威慑三军,杀鸡儆猴。
开弓没有回头箭,孙传庭已经拉开了弓弦。
陈新甲明白,现在所有的决断都已经和他无关,他哪怕是再不想打这一战,也必须要打。
时局的洪流滚滚向前,大势的车轮一刻不歇,他只能跟随着这股浪潮,奔流向前……
陈新甲握紧了拳头,也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崇祯元年之时,他入朝为刑部员外郎,进刑部郎中,后迁宁前道兵备佥事。
宁前道,大致包括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凌河、小凌河,是山海关外的重地。
他们一路败,一路输,一路逃,建奴多少次烧杀抢掠耀武扬威,他们却都只能龟缩在城中当那缩头乌龟。
他的心中如何甘愿,他的心中如何没有愤怒。
国家疲惫,百孔千疮,边事艰难,竟为宵小虏奴所欺?!
令人生寒的杀意在陈新甲的眼眸之中流转。
众人只感觉陈新甲的气势为之一变。
不像是曾经那个文雅的文官,倒像是历经百战的悍将。
陈新甲面沉如水,一步一步走下了首座。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新甲按佩着宝剑,锐利的目光从军帐之中一众军将的身上缓缓扫过。
陈新甲的声音慷慨而又激昂,在宽大的中军帐之中缓缓响起。
“擂鼓聚兵,通晓三军兵进青山口。”
“救我黎民于水火,解我百姓于倒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