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子微笑点头,口中又轻吟一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面上露出赞叹痴迷之sè,良久,突然轻轻道:“实不相瞒,这几ri与贤弟相处,获益颇多。今ri便请教最后一个难题,望贤弟不要令我失望”
南鹰苦笑道:“刘兄乃汉室宗亲,本身又学富五车,你都认为是难题,这不是为难小弟吗”
刘公子哑然笑道:“贤弟过谦了,不怕你见笑,为兄虽然饱读诗书,但自小从未走出洛阳方圆千里,实可说得上孤陋寡闻,纸上谈兵哪及贤弟年纪轻轻便远涉西域,见多识广且我几ri来听你种种奇思妙想,真可说得上闻所未闻,令人耳目一新是以我才虚心求教”
南鹰叹息道:“看来我是逃不过了,请刘兄出题吧”
刘公子笑道:“这题目倒也简单,只有四个字”
南鹰奇道:“哪四个字”
刘公子淡淡道:“治国之道”
南鹰脱口道:“什么刘兄竟然是问治国之道”
刘公子含笑点头。
南鹰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云,纵然眼前这人是汉室宗族,但治国大事也决计轮不到他来cāo心烦神,为何竟会有此一问
刘公子似是瞧出南鹰的疑惑,锐利的眼神一闪即逝,微笑道:“贤弟可是认为我的身份不配有此一问”
南鹰心中正这么想,险些跟着点头,急忙掩饰道:“刘兄言重了,在下怎敢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刘兄有此一问,只能说明刘兄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何来身份不配之说”
刘公子眼睛一亮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真是高论但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是哪位高士之言”
南鹰苦笑道:“是一个叫顾炎武的人,但刘兄必定没有听说因为此人远在万里之外”心中却想,应该是千年之后才对。
刘公子不由悠然神往:“这世间竞多奇人,可惜无缘一见”
跟着欣然道:“看来我果然没有问错人,贤弟学识既然如此渊博,必不致令我空手而回”
南鹰汗颜道:“刘兄,不是在下不识抬举,实在是因为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怎么可能懂治国之道”
刘公子微微皱眉道:“贤弟是否仍有顾虑当今天下,无数自居为清流的士人天天都在评议时政,连平民百姓都敢对政局指手划脚,何独你一人愚兄确是诚心求教,切莫推辞”
南鹰也听贾诩说过一些清流士人和百姓妄议朝政的事,一直啧啧称奇,今ri又听刘公子提起,不由好奇道:“士大夫议论国事倒也罢了,为何连寻常百姓也敢公然批评朝政呢难道不怕抄家灭族”
刘公子默然半晌才道:“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民间组织的发达和下层民众的政治觉醒,他们采取的方式通常都是非暴力的高谈阔论,朝廷纵然想干涉,但面对庞大的人群也只得止步,由此开始了品评人物的风尚,这也导致了后来的党锢。”
南鹰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党锢”之词了,追问道:“究竟何为党锢”
刘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sè道:“我现在真的相信贤弟是来自万里之外了,不然岂会不知党锢”
他抬头瞧了瞧了天sè,哑然笑道:“我原是为了解惑而来,却不料先要回答贤弟的诸多问题不过,贤弟可要事先答应,待为兄答完之后,贤弟也须以如何治国教我”
南鹰料想无法推脱,只得一边尴尬点头,一边心中搜肠刮肚苦思应对之法。
刘公子目露回忆之sè道:“党锢便是禁止结党营私的人为官。长期以来,大批士人聚众清谈,妄议国事,诽谤朝廷,败坏风俗,事实上已经犯了大忌。后来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张俭杀人案,此人身为山阳郡东部督邮,与中常侍侯览有隙,有一ri途遇侯览母亲一行,只因对方不肯让路,便一怒之下将侯览的母亲及其家眷、仆役百余口人当场杀死,又捣毁了侯览在山阳郡防东县的房舍,随后只身潜逃。此事倒也罢了,但是在追缉张俭的过程中,却出了大事。在很多士人和百姓帮助下,这张俭竟然一路畅通无阻,轻轻松松的翻越长城,投奔鲜卑人去了。这么一来,原来只是杀人毁屋,变成了投敌卖国,先帝大怒,下令彻查一切帮助过张俭的清流士人,并很快命令逮捕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等数百名党人,以钩党罪关入监狱。这便是第一次党锢运动”
南鹰听得入神,脱口道:“那么还有第二次了”
刘公子似笑非笑的瞧着南鹰道:“贤弟似乎不懂什么叫投桃报李啊”
南鹰老脸一红,长叹道:“其实说到治国之道,我真的很想用依法治国或是以德治国之类的大话来搪塞”
刘公子笑容更盛:“不错此类空话与那些眼高手低、夸夸其谈的清流士人何异贤弟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南鹰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真是不太懂得治国,但是管子曾言: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且武王也曾问于太公曰:治国之道若何太公对曰:治国之道,爱民而已。由此可见,治国还是要先宽民”
刘公子微微有些失望,摇头道:“这些话我何尝不懂但如何宽民是否与政令不宜有关”
南鹰苦思道:“百姓所以生活贫苦,虽然有天灾和战祸的影响,但主要还是因为官吏,上令下不行,层层盘剥,使民怨四起,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当今皇帝这倒并非说明政令不对”
刘公子眼光一亮道:“贤弟的意思是说,问题并非出在政令上,而是要宽民,必先治吏”
南鹰点头道:“不错再先进的制度,也要靠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来执行,但是如果官员们贪污,平庸无能,再好的制度也会被他们践踏的体无完肤而且这种情形,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将会或多或少的存在”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想到了早已死去的将军和蛇,还有在现代听说过的很多贪赃枉法的官员,人民赋予了他们权利,他们却只会以权谋私,甚至卖国求荣。可见,人的堕落与政策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刘公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贤弟言之有理不过”
他苦笑道:“治吏也并非是一件易事如何施行呢”
这回南鹰不假思索道:“这个容易,先派人深入民间暗访,查查官员的品行该撤的撤,该杀的杀再对品行较好的官员进行考核,有本事的重用,没本事的换个闲差”
刘公子呆了半晌,才道:“依贤弟所说,怕是天下官员要撤掉近半数了,然则每年太学培养的学生有限,如何能补充得上”
南鹰奇道:“官吏们都是从太学生中升迁的吗”
刘公子点头道:“基本都是按规定,成绩好的太学生一出太学,便可担任郎,之后再视情况擢升至各处”
南鹰不由哈哈大笑道:“难怪士人如此势大,这太学只怕平民子弟也是上不了的吧”
刘公子叹息道:“正是学生的出身多为官宦子弟和高门大族,亦有少数寒门士族者,平民百姓怎么可能进得了”
南鹰思路渐明,笑道:“为何当今朝庭就不能从民间挑选品学兼优者进行培养呢不但可以博得爱才之美名,也可促成士族和百姓的对立,起到分化之功,岂不是一举两得”
刘公子呆若木鸡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有违祖宗定制”
南鹰打断道:“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你管他出身是什么只要德才兼备,便是可用之人依我看,对于这些人,有德有才要大用,有才无德要慎用,无才无德者弃之不用,这才是治吏之关键”
这一番话放在现代来说,自然平平无奇,可在刘公子听来,却无异于平地惊雷,听得心中剧震。
〵良久,他才颤声道:“英雄莫问出处说得好愚兄受教了敢问贤弟,这话又是哪位贤人所说”
南鹰淡淡道:“好象是一位叫杨基的诗人说的吧不过我瞧刘兄,以你今ri之所问,你的身份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啊”
刘公子眼中闪过锐利的眼神,瞬间已经回复一贯的从容,笑咪咪道:“彼此彼此,贤弟今ri的作答也让为兄刮目相看呢为兄目的已达,这便告辞”
南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哪里哪里我送刘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