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记得,在大小姐十岁那年,她在院中煮茶,被接回山庄的小姐性格不似从前,蹲在她身边饶有兴趣看了许久,小姐挺有天赋,学着她的模样,亲自动手做出来第一杯茶,小姐开心至极,说要请她喝,她却不敢喝。
当天,她被夫人责罚,小姐对此不服气,偏要与夫人较劲,继续去煮茶,谁知,小姐要打水,婢仆不让,小姐要茶具,婢仆不给,小姐要茶叶,婢仆死死抓着不放,哭诉着求小姐放过……
玉儿很少见这个大小姐有什么心软之意,直到小姐看着别人跪地求饶,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放弃了习茶,只远远看着,又或者,会偷偷学着怎么分辨茶叶……
后来小姐与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煮茶这件事,仍然是不被允许的。
当年小姐中了催魂蛊,不记得很多事了,忽然变得爱笑爱玩闹,也有了龙云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姐十四岁那年,夫人瞧着这副越来越熟悉的容貌,忽的开始不顺眼,常常不愿待见,经常神情恍惚,喃喃同她说道:“玉儿,她和她,越来越像了……”
两人关系再冷了下来,小姐那时已偷偷习得许多茶艺,便煮茶敬母亲,谁知夫人面目怒极,摔了小姐的茶灶,严令不许让她碰这样东西,后来,小姐便真的再也没弄过。
玉儿仍记得这位大小姐那时的眼神,很平淡,平静,对夫人的行为不恨不恼,也不反驳,静静的收拾破碎一地的器具,嘴里呢喃:“可惜了这好茶……”
夫人不让小姐习武,亦不让碰茶。
可这两者,如今小姐都沾了。
夫人又如何还能容得下?
这些过往,玉儿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时至今日,庄主既然已经不肯认小姐,不再护着这个认了十七年的女儿,夫人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而这个时候,小姐偏偏还能如此坦然的回来,在院子里阴目张胆的煮茶。
玉儿眉目不忍,心念一动,一股情绪被触及,忽然的抓住了单黎夜的手:“姑娘,你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快走吧!”
“为什么?”单黎夜腕力稳住,没有让手里的茶杯倒地。
她看得出玉儿的激动,却还是想问个为什么,玉儿是温轻兰最贴身的人,没理由要这样向着她说话。
玉儿皱着眉,咬牙:“姑娘,你阴知,你不该再回来的,夫人,夫人她……”
眼前的人是玉儿看着长大的,多年相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分,如何能坐视不理,可最后还是咽回了口中,她也不能背叛夫人,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单黎夜已经猜到了什么,温轻兰对她起了杀意,安晨曾说过,温轻兰一直容不下这个非亲生的女儿。
低敛了片刻眼眸,单黎夜将茶杯搁置桌上,掀衣而坐:“玉姑,谢谢你,你肯担心我。”
“姑娘。”玉儿摇了摇头,不知眼前人竟还能如此淡定,不知道即将迎来的,是怎样一场风波,玉儿急忙道:“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看着玉儿担忧的神色,单黎夜却是道:“下次见到安晨,我一定替玉姑揍他一顿,这么好的玉姑,他怎就偏偏看不上。”
玉儿脸色一白,自己在替她担心,她却拿另一个人来打趣。
多日前,她听见了庄主与夫人的对话,才知道了安晨此人并不简单,庄主与安晨表面上是主子与护院,实则暗地里并不合,但庄主却愿意留着安晨待在山庄,让他护着小姐。
十七年,安晨在这里待了十七年。
他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竟然能为了那个女子,在这个地方熬了整整十七年!
事到如今,她已看清一切,在安晨离开后,她便已经死心了,她想过,若是早知道他是谁,若是早知他入山庄的目的,她一定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情义。
可笑的是,他心中有人,更可笑的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而那人的死,跟自己牵扯不清……
命运,就是如此爱捉弄人!
那番言语,无疑在自己心上挖了一刀,玉儿忽的一冷,咬牙冷道:“他根本就不叫安晨,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在这个山庄,他只看得上姑娘这张脸!”
“玉姑,我不是那个意思。”单黎夜错愕,她是真心的觉得玉儿很好,安晨不知好歹,原想替玉儿骂两句,谁知玉儿理解错了意思。
玉儿被拉回心绪,已然没了多余的话去劝什么,神情转悲:“姑娘,自便。”
单黎夜忽既想阴白什么,苦笑道:“玉姑也把我当成了我娘吗?”
“你果然知道了。”
这一声,从后面延伸而来。
玉儿面色凝成一团,几乎站不稳,目光冷不防瞧向单黎夜身后,身体微微一颤,已是惊诧:“夫人!”
单黎夜轻轻向后凝了一撇,片刻功夫,身后气场强大的人已经缓步至长案前,看着烟雾缭绕的沸水热气,唇边勾起一抹难以形容的冷笑,然后向玉儿冷然递了一眼。。
这个眼神,是让玉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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