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母亲也讨厌我。”不是疑问,是带有肯定的陈述。
听到这句,持着茶瓢的手停滞了一会儿,滚烫的茶水漏出一两滴溅在长案之上,温轻兰搁置器具,杯盖合上,端起茶杯,很快,将杯子放到单黎夜眼前。
温轻兰凝着她这张容颜,眼眸里有一股异常之色,吐出两个字:“是啊。”
温轻兰承认得很痛快,越来越像的容貌,怎能不让人生厌呢。
单黎夜眼中凝结了思绪,她见到温轻兰在承认之后,其眼角忽然一闪而过的丝丝苍凉感,被她意料之外的捕捉,这个从来对她不管不顾,冷傲示人的母亲眼中,有悲凉。
这样悲然怜悯的情绪,不知是为那女子,还是为她单黎夜呢?
温轻兰又舀出一瓢茶水,放在自己眼前的杯中,待碎末茶叶沉底,温轻兰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杯茶,也将会是最后一杯。”
茶杯,单黎夜未动。
凝望着眼前令人捉摸不透的温轻兰,再看着茶杯,单黎夜想了须臾,她心中有很多疑惑,既好奇,又想弄清楚。
今日再不问,只怕时候没机会了。
而这杯茶,非喝不可。
可在喝之前,她紧紧盯着温轻兰,想不明白的问:“母亲,为什么?”
低着眼眸,看着洒落在长案上的水珠慢慢干涸消散,温轻兰嗤笑了一番:“江湖险恶,太锋芒毕露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你认为你踏入江湖,成为璃月圣女,还能一生安然无恙吗?她十五岁初入江湖,仗着一身武功无所顾忌,戏弄那些前辈长老,无故出手杀人,与邪魔歪道称兄道弟,又大闹武林大会,因此结交了不少仇家,她还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怪别人不知好歹叫她妖女,而你的结果只会跟她一样,这一杯茶,是我提前替你送终。”
最后两个字,格外用力。
茶水的蒸腾的热气似有似无的与单黎夜的脸庞触碰,一下又一下,她保持着缄默。
茶杯放于唇边,温轻兰淡淡抿了一口,悠然的目光盯在白衫女子身上:“天底下令人最伤神的武器,莫过于一个情字,我初次见她时,她的笑容是那样大气洒脱,她是那样一个心高气傲明媚无双的女子,那样的喜爱潇洒自由,喜欢无拘无束,我做梦都没想到,她最后的归宿竟然是去了皇宫,她竟然为了皇帝,愿意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丈夫。”
这点,别说温轻兰很惊讶,连单黎夜自己都心里打鼓,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一个江湖人,怎么会入宫为妃?
除非真的是为情所困。
但这个情,应该不是皇帝,否则龙若灵的亲娘为什么从来不肯让皇帝碰?
单黎夜原想继续再听,可温轻兰讲到这里已经不肯多说什么,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窒了片刻,温轻兰的目光淡淡抽回,转而望向了别处。
久久无言,她有些苦涩,已然明白什么,从知道她习武时,从她踏出龙怿山庄起,从知道她是璃月圣女开始,温轻兰不曾放弃过对她的提防。
轻轻端起茶托,碰了碰杯壁滚烫的温度,单黎夜的声音沉沉浮浮:“我知道,父亲和母亲,隐瞒了我很多事,我既不是母亲生的,母亲防着我,不愿全部告诉我,也是理所应当。”
听言,温轻兰冷笑:“你倒是知道。”
吹了吹杯中热茶,翻腾的雾气似有似无的遮住了眼眸,细细饮了一小口,单黎夜道:“母亲厌恶我,憎恨我这张脸,我都可以理解,可母亲把眼线安插到璃月教,又派人刺杀,这桩桩件件,我总是想不透,我与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母亲非要置我于死地。”
温轻兰冷冷的看着她:“你和她,让我这辈子过得生不如死,你不死,我一天都不能安心。”
“母亲一定要如此决绝吗?”单黎夜看着手里的茶杯,喉咙间忽的微微一哑,发出几不可闻的更咽。
“是。”眸光收敛,温轻兰冷凝:“既然你要回来送死,我成全你。”
“母亲,那我做错了什么?”
“沉着从容,端庄贤淑,外人面前的你太假了,你用你虚伪的笑容掩饰着一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年你一直在隐忍,忍着何时逃离这个困住你的笼子!”温轻兰嚯一声站了起来,连连退了几步,离她距离忽地隔远,眼眸却是死死地盯着她:“真正的你,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任何一个得罪你的人,妨碍你的人,都可以狠心除去,江湖一旦掀起腥风血雨,你必定首当其冲!”
杯子,紧紧被捏住。
不得不说,这个非亲生的母亲把她看得很透彻,仿佛一点点的在扒开她内心,这几年来,温轻兰在很用心的观察她,研究她,看破她。
除却第一次意外杀人时的怔愣,后面的她已然习惯了这个生存法则,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冷漠无情,逢场作戏,她骨子里本就是这样冷血的一个人,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被她难以分辨的笑容迷惑……。
“母亲,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你知道能手刃仇人有多快意么?”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单黎夜忽即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舒缓起来,抬起的笑容,如春日暖阳,她问:“今日我回庄,还想问母亲一句,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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