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青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被安少原喊到屋里来,一点也不慌,不紧不慢地道:“少原,是我没和你说实话,我是看你一个人上班,家里三口人吃饭,就想着早些把工作的事落实下来,就托人找了县里的领导,看能不能帮帮忙……”
安少原打断了她,“冬青,我们离婚吧!”
一句话,顿时像平地激起千层浪,杨冬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少原,你说什么?你要和我离婚?”
“离婚”两个字说出来,杨冬青心里都一阵跳的慌。她刚和姜斯民搭上线,如果这个节骨眼离婚,她一个离异的妇人留在城里头,闲言碎语不会少不说,以后街坊邻居要是再看到她经常和男同志来往,一个“作风问题”的帽子大概就给她扣严实了。
但若是回杨家村去,那做生意的事,想都不用想。
在杨家村,你但凡出个村子,都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你看,更不要说到县里来了,介绍信都是个问题。
杨冬青心里正乱糟糟地想着,就听安少原又道:“结婚时置办的东西,都归你,我的转业费也分一半给你,也有几百块钱,食品厂那边的工作先前就说好了,你要是想留县城工作,这边的房子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你可以先住着。”妈妈本来就不愿意来县城,还是为了他们俩口子过来的,他们要是离婚了,妈妈肯定想回村里去。
他一个人也没有必要租房子,住单位宿舍就可以。
杨冬青见他不仅态度坚决,还把俩人离婚后的事,都想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回再说什么软话都没有用,侧过了头硬声道:“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找姜斯民只是为了工作的事。”
安少原无奈地笑了一下,食品厂临时工的事,他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去上班,她完全没有必要再为了这桩事,大费周折地找到姜斯民那里。他压根不用仔细想,都知道她找姜斯民为的什么事。
这是她执意要为自己选择的人生。他不可能把母亲拉着,跟她入这趟沉船。
淡声道:“冬青,我明天就去单位打报告,也麻烦你抽空回一趟村里,把报告带过来,我们这两天把离婚证裁了,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和我提。”
杨冬青冷笑道:“没有,你安排的很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村里!”她知道少原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婚的,她多说也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就是光靠少原答应分她的钱,她未来几年日子也不会很愁。
再者还有一份食品厂临时工的工作。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很多,半月前她们过来的时候,婆婆说到底春节,多带点吃的过来,也有点春节的氛围,所以她们的行李主要是米面粮油、干货、腊肉一类的,她自己的东西,只有一瓶雪花膏和几件换洗衣服。
所以现在,很简单一个小包裹,就打包好了。
经过院子的时候,钱伍花看她带着行李出来,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冬青,这是要去哪?”
杨冬青脸色平静地道:“妈,我回村里让干部给我开离婚报告,少原要和我离婚。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妈了,谢谢您先前对我的爱护。”
钱伍花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地儿子和儿媳就要离婚了,“冬青,你俩是不是拌了什么口角啊?你和少原俩个在一起也不容易,你们年轻人就是脾气犟,听妈的,别说气话,出去逛逛再回来。”
又问杨冬青手头钱够不够?
杨冬青看了一眼屋门,从头至尾,少原都没有出来,没说送她,也没有向婆婆解释。
她的第二段婚姻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杨冬青赶着回镇上的车,没有再和婆婆多说,转身出了门。
钱伍花赶紧进屋里问儿子,“少原,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地就要离婚了?你不是都给冬青在城里找了工作吗?这没头没尾的,怎么就说到离婚上头来了?”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她虽然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但到底少原已经和人结婚了,她还是希望小俩口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安少原望着窗户,苦笑道:“妈,她刚来县城就搞投机倒把。”
钱伍花脑子一“嗡”,“怎么可能?少原,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是从哪里知道冬青又搞投机倒把的?”
安少原轻声道:“是谢林森告诉我,今天上午打冬青的人是县委办公室主任的爱人,她怀疑冬青和她丈夫有些首尾,所以蹲在我家巷子口这边来打人,冬青解释说她和姜主任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情。”
安少原说到这里,嘴角带了点嘲讽,“妈,什么工作上的事,还要避着人家的爱人聊?”
钱伍花想,总不会是什么机密,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钱伍花有点不明白,问儿子道:“冬青不过才来半个月,怎么会认识什么主任?而且我俩天天在一块儿,她也就偶尔去供销社逛逛,买点小东……”
钱伍花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了声,她想起来了,冬青出去的频率可不低,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两个小时。
她一直想着,儿媳毕竟是年轻姑娘,不可能像她一个老太婆一样,天天闷在家里也能闷得住,出去转转看看,也是正常的。
就是有一回儿媳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才问了一句,儿媳说是路上碰到有个老人家摔倒了,就帮忙扶了一把,把人送到了家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当时听儿媳连人家的门牌号都说了出来,也就信了这话。
再加上,儿媳每次出去回来,都会带点小东西回来,一袋盐、一盒火柴、几块鸡蛋糕,或者是一点煤油,她也就真的以为,儿媳只是去供销社转转,买点零碎的东西。
原来,竟然是去投机倒把吗?
她和少原千叮万嘱的,冬青竟然还会动这个心思。钱伍花的心里立即冷飕飕的,后背都起了一点冷汗来,有些失神地抓着儿子的胳膊道:“早点离,咱们家禁不住她这么折腾。”自己苦了半辈子,拉扯大了少原和小雨,不指望着他们怎样出人头地,就希望俩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地过日子。
杨冬青的心太野了,一点不管少原和安家的死活。从她嫁进门来,自己可没在吃穿上克扣过她,也就是那一年为了别她性子,让她在家种了半年地。
说是种地,也不过是让冬青搭把手,苦活累活不还是她自己做了。
钱伍花觉得这个姑娘的心真不是肉长的。
安少原看母亲有些慌乱的样子,安慰道:“妈,你别担心,我这次已经下定决心和冬青离婚,她刚刚自己也同意了的。过几天,她把村里盖章的离婚报告带过来,我们就去把离婚证裁了。”
“哎,好,少原,这回不是妈心狠,是咱家真不能走上这条路,她只要在黑市上被逮一回,你的工作也就没了。”市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爱人都搞投机倒把,以后谁还相信少原能把这工作做好?
钱伍花更不敢想,会不会被批判、坐牢之类的。
好半晌,钱伍花又和儿子道:“少原,我明天也回家一趟,把你姐夫叫来,冬青下回再来,绝不会是一个人来,她爸爸肯定带着人过来,让你给他家一个说法。”说不说法的,都是借口,杨家来讹钱才是真,当时候要是闹得凶了,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少原是在战场上受伤才转业的,光转业金加各种伤残补贴,都有六七百块钱,再加上先前他攒的钱,**百块是有的。
虽然存折在她手里,但是这些钱,冬青是清楚的,按照杨家人的习性,不把少原的裤兜扒个底朝天,怕是不会罢休。
安少原知道母亲担心的事,和她道:“我答应冬青,把手头的所有存款,包括转业补贴都分她一半。”
钱伍花拍了一下儿子的手,叹气道:“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她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分走一半你拿命换来的钱,你松口的太容易了,就怕杨家人后头会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要更多,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回镇上,把你姐夫和姐姐喊过来帮衬着点。”
少原的伤还没彻底好,万一杨家的人闹起事来,在拉扯中把少原的旧伤加重了,那她真是把杨家人杀了都不解恨。
安少原见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一阵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疼。在母亲眼里,不啻于以最坏的心思来揣度杨家人,而他当时竟然被情感遮蔽了眼,只觉得冬青是冬青,杨家人是杨家人。
现在走到这一步,他才蓦然发现,只要冬青愿意,她始终是杨家的一份子,杨家也有权利拿她作伐子来对付他。
安少原冷静地和母亲道:“妈,杨家人要是不来闹事,我就按前头说好的分一半给冬青,她要是带着家里人来闹,我只分她我们夫妻存款的一半,转业补贴一分都不会给她。”
钱伍花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儿子的婚姻,最后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有些不忍心地和儿子道:“也许是妈妈把人想坏了,你和冬青到底是有感情的,或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安少原点头道:“没事,妈,我心里有个数也好。”事情到了这一步,多做一点准备,并不是什么坏事。他不可能再像两年前一样,全心全意地相信冬青的为人处事和人格品德。
他也不可能再为了她,让自己的母亲跟着担心。
钱伍花看着儿子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都替他苦得慌,和他道:“你也别多想,走到这一步,咱们也不愿意,但是事与愿违,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少原点头,转了话题道:“妈,你放心就是,这桌上的糖果和糕点,你明天都带到姐姐家去吧,小外甥肯定高兴的很。”
钱伍花笑笑,配合着儿子道:“是!这回也让你姐带着孩子过来多住几天,你当兵以后,你们姐弟俩也见的少。”
钱伍花现在只希望,老杨家的人这回能做个人,别把她儿子心里的最后一点光都给浇灭了,不然就是儿子好说话,他们也别想从她手里多扣出一个子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