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白色的摇椅被寒风吹得微微晃动,上面空无一物,林娇皱眉道:“什么孩子,在哪里?”
杨瑞明胆怯地睁开眼睛,目光在摇椅上一掠而过,麻袋般地瘫倒在地上。
“好冷啊。”
林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瑞明,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
“不是我打开的,是它自己,是它自己打开的!”
“唉。”
林娇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道:“别说胡话了,喝了牛奶早点睡吧。”
“灯,灯为什么灭了?把灯打开,快!”
“好像是停电了,你究竟怎么了?瑞明,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你说我在害怕什么!”
杨瑞明厉声尖叫道:“为什么温一杯牛奶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先去了卫生间。”
林娇担忧地端详着杨瑞明苍白的脸色,道:“瑞明,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吧,最近你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杨瑞明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今天去过宁杰的诊所了,他再三肯定,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就说嘛,玉嫂当年产下的那个婴儿根本就不像你,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居然还妄想敲诈我们。”
林娇冷笑道:“幸好这件事我们做得干净利落,否则后患无穷。”
“但是玉嫂的确还是一个处女。”
杨瑞明喃喃地道:“那天我虽然喝醉了酒一时乱性,但将她强暴之后却看得很清楚,沙发上都是鲜红色的血,不断地从她的下体流出,我绝对不会看错。”
“可宁杰不是说你没有生育能力吗?你也去国外的医院检查过呀。”
“是的,为什么?为什么玉嫂会有我的孩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既然我不可能有生育能力,那么那个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杨瑞明惊恐不安地叫道,他紧紧抓住林娇的手,嘶声道:“你说,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玉嫂一直住在我们家,除了我之外,那段时间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的男人,可是却偏偏有了孩子!”
“这件事确实有些古怪。”
林娇皱眉道:“如果真按照你说的那样,那么那个孩子的出现就太不可思议了。玉嫂死后的第二天,那个孩子竟然也突然断了气,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杨瑞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林娇将热牛奶递给他,冷静地道:“别想太多了,无论怎样,他都已经不存在了。”
“噗哧”一声,雪白的牛奶从杨瑞明口中喷出,他皱眉喊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牛奶喝完了,我看见冰箱的角落里有一包奶粉,就帮你冲了一杯。”
“奶粉?”
杨瑞明像见了鬼似的,惊惶地道:“你说什么?奶粉?家里什么时候会有奶粉?”
“那个婴儿出生的时候,你不是兴冲冲地去买了几包婴儿奶粉吗?”
说到这里,林娇忽然脸上变色,骇然道:“不对啊,所有的婴儿用品不是早就焚烧干净了吗?”
杨瑞明忽然冲了出去,林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打开冰箱门,一包婴儿奶粉静静地躺在冰箱的角落,包装袋上印画的白胖婴儿,正在微弱的烛光火中裂嘴嬉笑。
过了很久,杨瑞明才战战兢兢地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林娇的脸上露出迷惑之色,道:“大概是我们当时没有收拾干净吧。”
“去,去找一个法师。”
杨瑞明从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快要被逼疯了!”
四
淡淡的檀香味飘满了所有的房间,从庙里请来的高僧盘膝闭目,手中敲着木鱼,和着几个小僧侣的金钹敲击声,嘴里默诵经文。
杨瑞明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昔日丰润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满脸青喳喳的胡茬,眉目间尽是憔悴之色。
“请问法师,我这所宅院里,可有什么不太干净的邪恶异物吗?”
杨瑞明停下脚步,不安地问道。
高僧缓缓睁开双眼,低呼一声佛号:“正邪在心中。”
杨瑞明目光闪动,沉默片刻后道:“还有一个地方,希望法师您能为我作法诵经。”
僧侣们跟着杨瑞明来到宅院的后花园,因为是冬日,花园里显得异常萧索,光秃秃的花枝在寒风中颤抖,枯黄的草地上凌乱洒满落叶。
“真奇怪,这里有一丛野花开得那么艳。”
一个小僧侣望着花园的北角,低声自语道。
杨瑞明的心“怦”地跳了一下,在被荒草淹没的花园北角上,一丛不知名的野花妖艳地盛开着,白里透红的花瓣,就像是婴儿娇嫩的肌肤。
“施主,你怎么了?”
高僧看着杨瑞明的脸色,温言问道。
“没什么,有些不大舒服。”
杨瑞明身躯微微摇晃,扶住了花园边上的铁栏杆,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送走了法师,杨瑞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中,这才想起今晚还有一个商业应酬,便打开衣橱,准备换衣出门。
一声凄厉的叫声惊心动魄地回荡在卧室中,杨瑞明面无人色,惊恐万分地盯着衣橱,橱内的一套套名牌西装竟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短小的婴儿服饰!
杨瑞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他犹如中了魔魇一般,在房间里乱冲乱撞,发了疯般地砸东西,白色的摇椅被他用力敲碎,席梦思的床垫被他掀起,抛在了屋角。
忽然,杨瑞明的目光落在床上,在细木纹的床板上,赫然藏着一本红色的日记簿。
杨瑞明匆匆翻开日记,双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那是林娇写的日记。
“三月十五,阴。瑞明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经常半夜起来,梦游一般地在住宅内游荡。自从玉嫂死后,他就变得极为怪异。
五月一日,阴。我看瑞明的精神状态极差,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瑞明死了,我便可以继承他所有的财产,自在快活地过完下辈子。
七月十二,多云。我再也忍受不了瑞明了,他就像是一个疯子,我暗暗祈祷,让这个疯子快点自我毁灭吧。或者,我还可以想些其他的办法。”
“啪嗒”一声,日记薄从杨瑞明的手中摔落,里面飘出一张彩色的合影照,照片中林娇和一个英俊的青年亲昵地抱在一起,满脸甜蜜。
杨瑞明绝望地坐倒在地,通红的双眼就像是负伤的野兽,被猎人围困得无处可逃。
林娇一直到深夜才归,她推开门,望着满目狼藉的卧室,皱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了?有小偷吗?”
林娇望着坐倒在地上盯着电视机的杨瑞明问道,屏幕上正放着一部美国的惊险片,杨瑞明阴沉着脸,目光非常古怪。
“什么片子,看得这么入神?”
林娇见杨瑞明不理睬自己,脱下裘皮大衣,随口问道。
“是一部妻子为了财产,谋杀自己丈夫的电影。”
杨瑞明阴恻恻地道,缓缓从地上站起,缓缓逼近林娇。
“你,你又怎么了?”
林娇不安地退后,惊慌地问道。
“吓死了我,你就可以合法继承我的遗产了吧。”
杨瑞明厉声道:“我想了很久,那些婴儿奶粉,你半夜叼着的奶嘴,衣橱里的那些婴儿服饰,都是你搞的鬼吧?”
“瑞明,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林娇见杨瑞明满脸凶光,畏惧地退到了床沿边。
“一定是你,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一定是你,为了谋夺我的遗产,想把我逼疯!”
杨瑞明面目狰狞,猛然冲上前去,将林娇扑倒在床上:“你这个贱货!想害我,你想害我!”
“疯了,你疯了!”
林娇拼命挣扎,大声尖叫道。杨瑞明双手铁钳般卡住她的咽喉,林娇的双腿无力蹬踏着,脸上出现了铁青色。
“是的,我疯了,我被你逼疯了!掐死你,掐死你这个贱人!”
杨瑞明野兽般地咆哮道,林娇吐出了舌头,双目中满是痛苦之色。
五
一年前的画面突然梦魇般地浮现在杨瑞明的眼前,身下的人好像变成了玉嫂,杨瑞明慌乱地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想松开手,可是这双手,这双手就像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已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这双手已经不属于他!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双手上的青筋毒蛇般地暴起,死死掐住了林娇的脖颈,直到她浑身抽搐,停止了呼吸。
“天啊!”
杨瑞明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地盯着床上林娇的尸体,房间里,忽然幽灵般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在每一个角落,凄厉而尖锐地回荡。
“我,我究竟在做什么?”
杨瑞明浑身痉挛般地颤抖着,过了良久,他抱起林娇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奔向楼下的花园。
深夜的花园中飘浮着凄迷的冬雾,犹如一个邪恶的凶灵,悠缓地踱着步。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摇晃得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可怕魅影。
杨瑞明放下林娇,拿起一把铁铲,在花园的北角发疯般地铲动。泥土被层层掀开,黝黑的泥土中,躺着一具婴儿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面目难辨,散发着浓重的恶臭。杨瑞明扑通跪倒在地,嘶声叫道:“你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
我虽然杀了你的母亲,但如果不是她借机要挟,想要我的全部财产,我是不会杀她的。饶了我吧,你母亲只有我一个男人,我是你爸爸啊!爸爸很爱你,给你买了很多的衣服、奶粉。爸爸也没有想到,在你母亲死后的第二天,你也跟她去了。你看,我已经杀了这个女人,杀了她,也算替你母亲报仇了,你就放过我吧。”
杨瑞明泣不成声,嘶哑的声音在寂静荒凉的花园中游荡。
过了良久,杨瑞明颤抖着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火苗在荒草上窜动,被寒风一吹,立刻化作熊熊的火焰,向四处蔓延。烈火吞没了林娇的尸体,吞没了婴儿的尸体,吞没了整座花园。漫天的火光中,杨瑞明
突然疯狂地大笑着,跟跟跄跄地冲了出去。
半年后。
紧锁的精神病房铁门被护士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美丽女人悄悄地走进病房,默默地看着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的杨瑞明。
“琳达小姐,你要小心一点,他时不时还会犯病。”
护士善意地提醒道。
“瑞明,是我,你还认识我吗?”
琳达摘下墨镜,柔声问道。
杨瑞明抬起头,目光呆滞,喉中发出婴儿般的呜咽声。
“我有了,是你的孩子。”
琳达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满脸酸楚地道。
杨瑞明痴痴呆呆地盯着琳达的腹部,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在那里,在涌动着血与水的子宫深处,仿佛有一个婴儿,正在对他诡秘地似哭又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