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有三类,一类不可屈居人下者,如曹操,孙权,刘备,这样的人,若要他效忠,他们必噬主,二类,便是择主而栖,三类便是臧霸这类,兼居二者,既不想屈居人下,又不想择主而栖,然时势变了,他们既可屈居人下,也可择主而栖。这样的人,最为变。”
吕娴笑道:“我父要争天下,有些人要杀,有些人要他忠诚效主,而臧霸这样的人,既不可拉拢,也不可杀,又得不到他真心服从,难呢。但是,不能因为他是异类,就杀尽了,对不对?!争霸,并非与全天下为敌!”
“女公子通透。”陈宫道:“宫倒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刚刚军营中一见,臧霸此人,的确不俗。”
“女公子所言,宫明白了,伯夷,叔齐尚不食周粟。”陈宫道:“臧霸便是不肯从于主公,也要容忍,如同忍着天下万民。”
吕娴道:“是啊,天下人有千千万,不能不服就得杀,那岂不成了暴君。求同存异吧。”
以吕布这个脑子,想要得到臧霸,比得到陈登还要难。
“所以女公子才叫他来去自如,却不防他,或是收服拉拢他。”吕娴道:“这样的人,通透的不得了,我去了,施以仁义,他就信了?!”
吕娴笑道:“先钓着吧,钓得上来更好,钓不上来,就淡定。”
陈宫哈哈大笑,道:“不错。”
既是如此,他便心中有数了。对这个臧霸,太讨好不行,也不能得罪怠慢,悠着点对他,反而自在。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他上不上钩,在于臧霸自己了。
陈宫问清楚了,便禀告了吕布,换了衣裳,径自回城了。
吕布看了有点嫉妒,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公台比我自在。”
吕娴看了看他,让他上来喝水,道:“犁了这么久的地,爹可有什么感触?!”
“累,渴,难受,疼。”吕布抱怨道:“肩都红了,便是天天练戟,也不曾如此苦,汉如雨下。”
就这些?!
吕娴嘴角抽了抽,听吕布又道:“我知我儿是想告诉我,农人种地辛苦,要我忆苦思甜,对吗?!”
吕娴叹了一口气,要靠他自己悟,哪怕他犁一万亩地,累死自己也是悟不出来的了。
吕娴少不得耐下性子,道:“父亲看看那田间的土,土构成了地,而地是国的根本。若无土,何有家国?!父亲就没有感悟吗?!”
吕布一愕,怔怔的看着那土地。
“父亲以往征战四方,从不曾看重土地,觉得这无足轻重,对不对?!在朝中时,不知社稷是何物,来了地方,不知土地又是何物,所以,眼里看到的只有财物,一时得失,和名利,却不知争天下要争的是土地。人可杀,土不可失。有此狠心,才能成就霸业。”吕娴道。
“寸土不让?!”吕布喃喃道,“我儿所说的是这个……”
“而民依附土而生存生活,而所谓社稷所指的就是这两个东西,爹竟然不知道真正的根本吗?!”吕娴道:“土地,百姓。就是社稷。有五谷依附土地才能生长,而百姓食五谷才能活下去,而为王者,便是要土地和人口。”吕娴道:“我如此说,父亲还不明白吗?!”
吕布沉默半晌,道:“刚刚我儿提及后羿,便是提醒我……”
吕娴点头,道:“后羿强悍,拥有国家,却自恃箭术,整日游猎,不知安抚百姓,又不任用贤能,最后身死族灭,功业被夺的下场。身有之尚能失之,更何况父亲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呢?!”
吕布若有所思。
“父亲总说自己勇武有力,然而,这份勇武可为父亲带来了什么,土地,人口,不可失去的社稷家国?!”吕娴道:“只有些财宝,对吗?!”
“若论勇武,天下英雄豪杰,不知凡几,父亲虽是最出色的这个,然而也是可以被替代的,众人围攻,必也是败死。若论练兵之事,自也有高顺,张辽等,父亲放不下城中事,然而,父亲不去捣乱,军中反而还练的好点,父亲依旧也是可能被取代的。”吕娴道:“那父亲究竟有没有不能被取代,不能被夺走的东西呢?!”
就他那点野路子,真去了军营练兵,还不如高顺随便练练呢。再怎么练,也远不如陷阵营呢。这陷阵营区区再添个千人,便能干死刘备草草收集的两万人马,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斗能力。
况且吕布善于野战,正规的攻城防守,他真的不算擅长,正打起来的时候,又迟无决断,懦弱的很。
吕布苦思冥想,欲言又止,竟想不出一个不能被夺走的东西,一时之间急的满头大汗。
勇力,是可以夺走的,他死了就没了。
美人,宝马,也是可以被夺走的。军队,也是可以的……武将文臣,也是可以被杀,或是叛他的……
吕布这下是真的急了,一时又悔又责,道:“我儿一语惊醒梦中人,还请吾儿教我,刚刚为父是太心急了些,竟不听你之言语,以至于发怒,是为父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