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双河县城的华林对于仙官的此番遭际与打算全然无知,他最近才接触到了一些不那么荒诞的传闻――就对桃色新闻的喜好,县城里上流社会的夫人们与乡下的农夫别无二致,好在她们的丈夫不是在县衙当差,就是与官吏们沾亲带故,所以在种种匪夷所思的绯闻之中,总算还夹杂着一些扭曲得不太厉害的有用信息――只是华林要想把它们淘出来,就跟在沙砾里淘取真金那么困难。
他过去的导师热衷于小报,把读那些互相抄袭的拙劣怪谈当作一种修行,华林曾以为这仅仅是导师无数信口开河掩藏真相的一部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认识到这确实是真理。
雕梁画栋的戏台上演着一出荒诞异常的戏剧,大意是某个无脑的仙女在被一介区区凡人抢夺了衣物以后,忽然发现他善良又可爱,不但不计较他抢夺衣物的恶行,还自愿陪这个穷困到没朋友的男子一起生活,呃,基本是单方面的养活,仙女负责养家和貌美如花,主角负责……负责善良,直到仙女的家人过来逮捕这个衣物行抢者,错了,是逮捕那个无脑仙女,于是这个天年不足百岁的凡人在路人指点下与一众数千数万年纪的仙家大战,终于打败了一众仙家,带着仙女回老家种地繁衍一堆凡人子孙受凡人地主官吏盘剥去也。
戏文已经很荒诞了,比戏文更荒诞的是如今它居然还在上演。
在仙官莅临双河县的时候。
在嘉罗世界,所有胆敢演这种剧目的演员得到的最仁慈的处理就是默默无闻地在监狱的最深处拖着他们的长舌头腐烂,当然,他们在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施以法术,确保他们的舌头能被硬生生地拉长到围绕他们在那里污蔑巫师智商的舞台整整三圈,然后他们就得带着这么长的舌头被浸泡在全监狱犯人的排泄物里,好让他们“尝尝他们造出来的那些狗屎的滋味”,一直泡到他们烂得能通过下水道的隔离网漏出去为止。
在这种严酷的一点人权也不讲的法律之下,即使某个女性巫师学徒外出的时候“忘了”穿衣服――虽然狂舞纪元已经过去了很久,仍然有一些,其实,是相当多的复古派女性巫师学徒在学院里是不穿任何衣服的――其他人也会在第一时间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脚尖而不是试图通过一些违反法律的“传统风俗习惯”把她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
现在华林觉得法律确实是对傻瓜们的保护,不管它们看起来多么违反人权,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戏剧的主角出现在嘉罗世界展示他的“善良”,将会遭遇到一些什么了。
复古派女性巫师学徒,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些极端狂热分子,在酒月大典里――她们一直设法恢复狂舞纪元时代的律法,起码在学院里的某些时候得到了准许――她们会模仿狂舞纪元的巫师风范,在舞蹈游行中一边喝酒一边像测试学院防护似的尽情释放各种强力的攻击巫术,也幸亏如此,其他人一般都能及时地闪避,不至于当众被这些疯子拉去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而华林十分肯定,任何一个女性巫师学徒发现自己的装备不翼而飞的时候,她向四周投掷的巫术决不会比酒月大典里她投出的少,而那个倒霉的“善良人”可没有学院的防护。
而现在,这些卑微的演员都没发现吗?他们正在无以伦比地放肆嘲讽一县的正官,一个据说能够腾云驾雾、移山倒海的仙人,一个近在咫尺的审判者。
也许没有近在咫尺。
华林开始相信仙官确实是失踪了――他尽量不去想有关于她被一个低贱的小吏金屋藏娇的传闻,这指引向一个可怕的方向,倒不是因为他间接基本全灭了田家,而是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女性,是否都被传染了一种蛀空了脑浆的疾病,连修仙者也不例外――幸而王招娣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否则他真的得考虑给自己配几服脑残片了。
他更相信另外一种可能,她故意在凡人们面前展示他们以为她会有的软弱而愚昧的姿态,等到时机到来,毕竟双河县再小再偏再穷,它也还是百眼国的州县之一,朝廷并没有正式放弃对这里的统治,肖家仙子的意外下降可能代表一种整肃的意图。他已经从某个佐员的夫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对于任职的抱怨,她的娘家四代以前同州里第一的姜家结过亲,虽然对方只是个凡人,她家还是靠着这层关系谋取到了不少好处,现在肖家的人“连双河也不放过”着实让她提起“姜”字来也没往日那么兴高采烈了。
华林一边冥想一边整整听了她一个时辰的抱怨,然后给她开了一剂主要成分是黄连和大黄的“泄毒丹”,用来祛除她坚信的,由于吃了金函堂卖给她的假药所中的毒。
大概因为这座偏远的县城实在太久没经历过炒作活动吧,芳杏堂的生意一飞冲天,大大超过了华林的预料,眼药几乎供应不上,伤药更是早已告罄,不过众多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因而相信自己中毒的贵妇倒都排队等着他安慰,所以芳杏堂近日基本毋须卖药,仅靠他上门诊疗生意就胜过往日十倍,别的药铺就是眼红也插不进来,他们没有女性学徒啊!
除了利润丰厚外,上门诊疗也使得华林进入了原先不可能进入的县城上流社会交际圈,从而接触到了更为真实的信息――尽管这些信息对他还是犹如迷雾一般。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