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双手合十,似乎正在为吊在树上的两名庙祝祷告超度,但是,在乌吉达的感官世界里,这一切呈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棵看上去纹丝不动的槐树在另外一个层面里已经被僧人的力量扭曲到了极致,它的枝叶穿透了新庙祝的身体,将他的魂魄浸在他本人的血中禁锢起来,又用这魂魄的痛苦催发出更多的枝叶和根系,不错,此时它看起来还是一棵普通的大槐树,是任何一棵槐树活到三十年时应有的大小,然而乌吉达毫不怀疑的是,只要清晨的阳光照到这棵树上,它能够瞬间长到奇云峰的高度,将树上吊着的新任庙祝变形的尸体展示给奇云峰上的人们观看。
乌吉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不,这不是她“想”到的,而是她“听”到的,准确地说,是环绕在那名僧人身畔的恶意明明白白地在她的耳边吼给她听的。乌吉达的见闻里没有“读心术”的选项,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即使是伟大的格鲁大神,也是需要祭司们用狂热的舞蹈和集中全部精力的大声祷告来沟通的,而那名僧人未发一言,他此番举动的用心却已经在单方面地宣告给她“听”了,不仅如此,她还知道……
“小祭司,”那名僧人忽然开口了,声音十分安详,仿佛他刚刚真的在给两名庙祝念经超度一般:“这是仙家的事。”
“山与水都非常不安。”乌吉达说,她的话音落下时,装饰风铃祠建筑的诸多铃铛一起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庭院中显得十分可怖,良久方息,然而僧人见此异状并不动容:“它们会继续得到供奉的,这只是仙家内部的纷争而已……”槐树的阴影落在他的面孔上,远处奇云峰的光辉照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卡!”“卡!”随着两声砖块爆裂的响声,两条半腐烂的手臂突然从破碎的砖地下伸出,一左一右抓向乌吉达的小腿,动作凌厉破风,快如闪电,乌吉达的动作却更快一些,她将手一握,风在她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条无形的长鞭,将两条抓向她的手臂无情地打了个粉碎。
落在地上的手指的指甲上闪烁着属于尸毒的绿光,刚才一下子若是抓得实了,连大象都能被毒毙,但是乌吉达提前把它们击碎却不是因为她害怕这毒,那手臂真的抓到她看似毫无防护的小腿就会瞬间被烧尽,指甲上渗透的毒药自然也就毫无作用,她提前打碎这两条手臂纯属不想恶心到自己。
能看到和感受到恶心的东西是一回事,让它们沾染到自己是另外一回事,乌吉达不快地想着。
灰衣僧人在默念出召唤腐尸的咒语后立即转身离去,他对自己的力量非常有信心,一个有些灵感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他用这一招杀过很多强大得多的对手。
而乌吉达对于她的计划也非常有信心,这个僧人是不会知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带走了什么的――现在乌吉达可以看到他最终走到哪里,又准备要干什么了。
趴在风铃祠后门的蟹妖对风铃祠里发生的一切既不知道也不关心,它不喜欢那个大灯笼似的奇云峰,任何妖物对牵涉到仙家的一切都不会抱有什么好感的,众所周知,妖物落到仙家手里通常就是两个下场,第一嘛做成什么法器,第二就是熬成延年益寿的蟹壳大补汤……它脑海里的声音这次没有嗡嗡作响,大概是终于对蟹妖的智商和妄想绝望了,所以蟹妖这次竟然难得地得到了多日以来的第一次清静,而且周围越来越安静――青州城的居民们渐渐吃饱喝足,奇云峰的异象也看够了,开始想起明天的工作和生意,于是各自拖着板凳拽着还不肯回家的小孩们一个个回转家去。随着门扇一扇扇合上,街市上行人寥落,仍旧矗立在那里的光明剔透的奇云峰竟然被映衬得有了些凄凉之意,像是一个有灯光而无演员和看客的华丽舞台。
〹夜风吹过了无人行走的风铃祠后小巷,远处有一两声狗吠,蟹妖终于觉得周围安静得过了分――怎么风吹得它都有感觉了而刚才风铃祠里还响过老大一阵的铃铛都没有动静的呢?
这跟那个小女祭司有什么关系?
她是倒霉了还是没倒霉?
不管哪个结果,对蟹妖来说都好像很不妙的样子,它用脚扒拉了一下,下定了简单的决心:“我到那边的河里等她好了!”
水对于水族来说就是安全的象征,但是蟹妖这次一下水就知道自己错了。
它在河底看到了死人的大军。